《金瓶梅》里说,春梅“性聪慧,喜谑浪,善应对,生的有几分颜色”。对西门庆来说,春梅这朵花,迟早是要折在自己手里的。就在第十回里,西门庆在金莲面前用花子虚收用丫鬟的事儿疯狂试探。“知己”金莲怎么可能get不到他的色心。第二晚,金莲就去了孟玉楼房里,为西门庆和春梅制造机会。从此,春梅有了“半婢半妾”的双重身份。
尽管春梅是被潘金莲当做争宠工具献给了西门庆,但金莲对春梅还是体贴的,“不令他上锅抹灶,只叫他在房中铺床叠被,递茶水,衣服首饰拣心爱的与他,缠得两只脚小小的”。有人撑腰的春梅自然心气儿更高了,以至于后来敢怒骂吴月娘请来的艺人;拒绝瓶儿的赏酒;当吴月娘质疑她居然有“戴珠冠”的命时,春梅更是公然向西门庆叫板:“各人裙带上衣食,怎么料得定?莫不长远只在你家做奴才罢!”这般烈的性子,反倒引起了西门庆的注意,用金莲的话说就是“把他爹扛的眼直直的”。西门庆还动过扶她上位的心思:“你若到明日有了娃儿,就替你上了头。”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13626.html
主尊奴卑那套在春梅这儿不管用,她不把谁放在眼里,也不把自己当奴才,只把真情捧给金莲。田晓菲认为,《金瓶梅》里没有任何一对男子的关系能与金莲春梅的感情强度相提并论,“只有武松待武大差似之”。被典卖出西门府时,春梅还在安慰金莲;眼看金莲在王婆家“待价而沽”,着急地想让周守备把金莲也收了;最后金莲暴尸街头,也是她替金莲收尸祭拜……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13626.html
第八十三回中,西门庆死后,金莲与西门庆女婿陈敬济私情暴露,日子难捱,春梅主动提出要助潘陈二人见面,说道“你和我是一个人”。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13626.html
春梅与金莲,数年相依相伴,的确是有相通之处的。她们的命运被作者以“淫佚早归泉”化作一谈。但两人对男人的看法却不甚相同。金莲靠男人激发内在生命能量,春梅却是个独立于爱情的女性。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13626.html
学者孟超在《<金瓶梅>人物》中认为,春梅成为守备夫人后,仍与陈敬济有私情、勾引仆人之子周义有可能是出于“对男性的报复心理”。她并非纵欲,而是想把男子加诸女人身上的痛苦回报给男人们。如此看来,孟超叹道:“虽未得其正,但庞大姐确是可儿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13626.html
吴月娘:教科书式正妻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13626.html
西门庆只是非常短暂地“爱”了一下吴月娘。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13626.html
这爱,根本算不上是情感上的付出,只是一夕的男女之欢。相比起整部小说里西门庆与潘金莲花样百出的闺房情趣,西门庆在月娘那里过夜的描述只有一次。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13626.html
第二十一回里,吴月娘因与西门庆反目,为勾起丈夫爱怜,吃斋焚香,铁憨憨西门庆于是心生惭愧,与她一夜云雨。这是小说中对夫妻二人亲密关系的仅有着墨。毒舌的潘金莲把这场久旱逢甘霖戏称为“佳期重会”,甚至与孟玉楼撺掇着小妾们众筹举办派对以表庆贺。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13626.html
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作家格非在《雪隐鹭鸶——<金瓶梅>的声色与虚无》一书中这样分析:就连作者都碍于月娘的正妻身份,而不得不在性行为描写上“有所顾忌”,因为月娘的首要角色只是个“虽然枕上无情趣,睡到天明不要钱” 的家庭主妇。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13626.html
事实上,吴月娘也在兢兢业业扮演好这个角色,却没在西门庆那里落到好。
作为家里的女主人,她自然有着为丈夫考虑的体贴良善。《金瓶梅》里,月娘时常是“不言语”的:孙雪娥跟金莲拌嘴,她作壁上观“不言语”;知道金莲与琴童偷情,也不言语,借李娇儿和孙雪娥之口告诉西门庆;就算知道是金莲使计惊着了官哥,她也还是没对西门庆说出真话……唯独在事关西门庆的事情上,她才会仗着身份说上一两句。她劝告西门庆少与那些不靠谱的人交往,却成了西门庆眼中那个拎不清的“不贤良”的妇人。
西门庆对月娘的不满在她阻止自己娶朋友妻李瓶儿时达到了顶点。最终,为了缓和两人关系,她也只能对西门庆低头,“依不依随你”。在封建家庭里当女主人,做丈夫的哪里需要女人来指手画脚,只要点头答应就行。自李瓶儿这件事之后,月娘就愈发“好性儿”,说白了就是佛了。
批评家们大都对月娘没有好感。张竹坡在《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读法》中说吴月娘是“奸险好人”,他甚至在第四十回的眉批上这样写道:“月娘等人真是生生世世,我不愿一见其人者。”在他看来,月娘是明着好,暗着恶,用仆人玳安的话来说,她就是“毛司火性儿”,人狠话不多。
孟超在《<金瓶梅>人物》一书中分析吴月娘的一生,贪财趋势,争风使气,鼓励淫行。她助西门庆侵吞花家财产,认妓女为干女儿博好感,也间接纵容了女婿陈敬济与金莲的私情……比起金莲坏得坦荡荡,张竹坡说:“作者写月娘之罪,纯用隐笔,而人不知也。”
月娘的罪,其实是极具市井气的。她是正妻,但首先是个女人。她也有如同金莲、瓶儿没什么两样的需求。西门庆死后,她梦见自己和云离守行云雨之事。这可以视为是性需求在长期压抑后的苏醒。不过最终她还是为西门庆守寡终生。
在那个一妻五妾的格局里,作为所有小妾都想取而代之的女人,她不得不把那些女人心思藏在正妻这个外壳之下。
文学评论家夏志清认为,“作为正妻的吴月娘因为有道德上的正直和不愿强求性的满足,所以她是妻妾中最孤独的”。而她所坚守的封建伦常道理又是腐朽的。这也让她从一个活生生的人成为了一个只有肉身的封建纲常和女贞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