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姐不是西门庆“包下来”的,虔婆这段回答、理由是很充分的,但:
原来李桂姐也不曾往五姨家做生日去,近日见西门庆不来,又接了杭州贩细绢的丁相公儿子丁二官人,号丁双桥贩了千两银子细绢,在客店里安下,瞒着他父亲来院中敲嫖(在妓院过夜),头上拿十两银子,两套杭州重绢衣服,请李桂姐。一连歇了两夜。
按:虔婆的回答,是一段押韵的曲词,可以拿来唱的。在现代小说中,对话是不能用诗词或曲子代替的(除非极特殊的例子),但在旧小说中,却是常见的形式。
虔婆亦答道:“官人听知,你若不来,我接下别的。一家儿指望她为活计,吃饭穿衣,全凭她供柴籴米。没来由暴叫如雷。你怪俺全无意,不思量自已。不是你凭媒娶的妻。”
伯爵道:“你过来我说个笑话儿你听。一个螃蟹,与田鸡结为弟兄,赌跳过水沟儿去便是大哥。田鸡几跳,跳过去了,螃蟹方欲跳,撞遇两个女子来汲水,用草绳儿把它拴住,打了水带回家去,临行忘记了,不将去。田鸡见它不来,过来看它,说道:‘你怎的就不过去了?’蟹云:‘我过得去,倒不吃两个小淫妇捩的恁样了。’”
西门庆道:“我也不动意,我再也不进去了。”伯爵道:“哥恼有理,但说起来,也不干桂姐事。这个丁二官儿原先是她姐姐桂卿的孤老,也没说要请桂姐,只因他父亲货船搭在他乡里陈监生船上,才到了不多两日。……”
按这一段写西门庆偕同傍友到妓院中接受赔礼的情形,着重地描写了傍友应伯爵所起的“插科打诨”的作用。语言的生动,是其特色。“汗邪”,相当子广东话的“鬼迷”、“黐线”。“念了经打和尚,往后不请人”形容“事情过后,就不识人”。“怪攮刀子的”是明代山东骂人的俗语,可意译为“杀千刀的”。
应伯爵插科打诨,敢于把西门庆的相好李桂姐“搂过脖子来,就亲了个嘴”,这因为他是西门庆的头号傍友,一向笑谑、胡闹惯了的;二来也写出了妓女在嫖客眼中的“地位”——西门庆只不过是把李桂姐当作玩物,因此他的傍友拿她调笑,他是不会当作一回事的。应伯爵开开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非但不会惹恼主子,还会得“逗乐”的效果。
虔婆想法挽回(事在第二十一回)
妓院寻旧好(事在第二十回)
西门庆听了,心中越怒,险些不曾把李老妈妈打起来。多亏了应伯爵、谢希大、祝日念三个死劝活喇喇,拉开了手。西门庆大闹了一场,赌誓再不踏她门来。大雪里上马回家。
西门庆来到丽春院的时候,李桂姐正在和这位绸缎行的小开在房中喝酒取乐。
托傍友转圜(事在第二十一回)
应伯爵道:“你看贼小淫妇儿,念了经打和尚,往后不请人了。他不来,慌得那腔儿,这回就翅膀毛儿干了。你过来,且与我个嘴温温寒着。”于是不由分说,搂过脖子来,就亲了个嘴。桂姐笑道:“怪攮刀子的。看撒了爹身上酒。”伯爵道:“小淫妇儿会乔张致的,这回就疼汉子。看撒了爹身上酒。叫得爹那甜,我是后娘养的,怎www地不叫我一声儿?”桂姐道:“我叫你是我的孩子儿。”
西门庆大闹丽春院,吓得那丁二官儿躲入床底,还是李桂姐有点主意,说道:
西门庆道:“怎么桂姐不见?”虔婆道:“桂姐连日在家伺候姐夫,不见姐夫来到,不想今日她五姨妈生日,拿桥子接了与她五姨妈做生日去了。”
按:捩,本义是扭转,此处作“整治”解。应伯爵说的这个笑话,将自己比作螃蟹,将桂姐、桂卿比作“那两个小淫妇”。说得“于是(桂姐、桂卿)两个一齐赶着打,把西门庆笑得要不得。”西门庆和妓院的纠纷,就在笑闹中和解了。
做傍友要懂得在适当的时候说点笑话,例如当李桂姐作状打骂应伯爵时,应伯爵说的一个笑话,就显出他的“急才”。
李铭这番说辞无疑是虔婆教他的。虔婆最懂嫖客心理,嫖客重视的是妓女对他的心意,所以她不惜叫李铭把“过错”都推到她的头上。但李铭也特别点出“营生”二字,“营生”者即做生意也。虔婆为了做开妓院这门生意,做妓女的就不能不顺从她的意思去“敷衍”别的客人。
“才送这个银子来,不想你我到了他家,就慌了,躲不及,把个蛮子藏在后边,被你看见了。实告不曾和桂姐沾身。今日她娘儿们赌誓发咒,磕头礼拜,央俺二人好歹请哥到那里,把这委曲情由也对哥表出。也把恼解了一半。”
按“孤老”,妓院术语,指妓女的相好、恩客(花得起钱的)。
中有许多可以独立成篇的故事,例如第二十回“西门庆大闹丽春院”就是其中一个。
老虔婆知道当硬的时候要硬(所谓“硬”其实不过是和西门庆说理而已),当软的时候要软,可知道利用西门庆的傍友,可见她的手段之圆滑。应、谢二人来和西门庆说,他们已经责怪过那老虔婆了:
傍友替虔婆求情(事在第二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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