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婆子正开门,在茶局子里整理茶锅,张见西门庆踅过几遍,奔入茶局子水帘下,对住武大门首,不住把眼只望帘子里瞧,王婆只推看不见,只顾在茶局子扇火,不出来问茶。
王婆冷冷笑道:“老身不瞒大官人说,我家卖茶,叫做鬼打更。三年前十月初三日,下大雪,那一日卖了一个泡茶,直到如今不发市,只靠些杂趁养口。”西门庆道:“干娘,如何叫杂趁?”王婆笑道:“老身自从三十六岁没了老公,丢下这个小厮、无得过日子,迎头儿跟着人说媒,次后揽人家些衣服卖,又与人家抱腰收小的。闲常也会做牵头,做马泊六,也会针灸看病,也会做贝戎儿。”西门庆听了,笑将起来:“我并不知干娘有如此手段,端的与我说这件事成,我便送十两银子与你做棺材本,你好交这雌儿会我一面。”王婆便哈哈笑了。
这段写王婆故意不理会西门庆,“问茶”的“问”作“管”字解,“不出来问茶”即不端茶出来。
潘金莲把丈夫的话说给王婆称西门庆听,“那西门庆听了这话,似提在冷水盆内一般,说道:‘苦也,我须知景阳冈上打死大虫的武都头,他是清河县第一个好汉!……正是怎生得好?’”
作者写潘金莲将受了重伤的丈夫扶回家中,以见她的“天良”“尚未丧尽”。至于王婆也帮同搀扶,那是因为不愿在自己家中闹出人命之故。
这个人是在西门庆和潘金莲通奸事件中担当穿针引线角色的王婆。
王婆是惯会做淫煤的。但她这次却偏不作毛遂自荐,要等西门庆再来求她。这是因为西门庆出得起钱的缘故,她要“吊起来卖”也。书中写她的想法是“那厮会讨县里人便益,且交(通教)他来老娘手里纳些贩钞,撰(通赚)他几贯风流钱使。”(便益,即“便宜”,是有钱财利益的“便宜”。贩钞,交易中所付的货币。)
按:“栈”,以特殊方法和食物使禽畜迅速肥大,相当于广东话的“糟”。“(耳耷)”,形容肥胖的样子。“肥(耳耷)(耳耷)”相当于广东话的“肥肫肫”。“鸭”是杭州市井话,和乌龟同义。“还我主儿来”即“还我个道理”。要对方说个明白也。
西门庆知道王婆爱钱,在自夸他“潘驴邓小闲”五样俱全之后,便道:“干娘,你自作成完备了时,我自重重谢你。”但王婆还不放心,要“钉实”他,说道:“大官人,休怪老身直言,但凡挨光最难十分,肯使钱到九分九厘,也有难成处。我知你从来悭吝,不肯胡乱使钱。”待到西门庆答应:“这个容易,我只听你言语便了。”王婆方始为他定计。王婆叫西门庆首先买一匹蓝绸,一匹白绸,一匹白绢,再用十两好绵,交给她去请潘金莲做衣裳。
却说西门庆在房里,把眼看那妇人,云鬓半亸,酥胸微露,粉面上显出红白来。一径把壶来斟酒,劝那妇人酒,一回推害怕热,脱了身上绿纱褶子,央烦娘子:“替我搭在干娘炉坑上。”那妇人连忙用手接了过去,搭放停当。这西门庆故意把袖子在桌上一拂,将那双箸拂落在地下来。一来也是缘法凑巧,那双箸正落在妇人脚边。这西门庆连忙将身下去拾箸,只见妇人尖尖趫趫刚三寸、恰半扠,一对小小金莲,正翘在箸边。西门庆且不拾箸,便去她绣花鞋头上,只一捏,那妇人笑将起来,说道:“官人休要啰唣,你有心,奴亦有意,你真个勾搭我?”西门庆便双膝跪下,说道:“娘子作成小人则个。”那妇人便把西门庆搂将起来,说只怕干娘来撞见。西门庆道:“不妨。干娘知道。”当下,两个就在王婆房里,脱衣解带,共枕同欢。
按:武大提起兄弟,本是想用来吓他妻子,希望妻子服侍他好一点的。岂知不提尚可,一提更糟。须知潘金莲是早与武松结下“梁子”,因她求爱不遂而翻脸成仇的;武松亦曾警告过她必领守妇道的。武大这一提醒,她岂能不惧?这就埋下她要“灭口”的动机了。这段写武大的思想单纯,已是近乎愚蠢的程度。
第二天一早,西门庆果然就来了。
西门庆说王婆会手段,似赞似讽。
西门庆见金莲十分情意,欣喜恨不得就要成双。王婆便去点两盏茶来,递一盏与西门庆,一盏与妇人,说道:“娘子相待官人吃些茶”。吃毕,便觉有些眉目送情。王婆看着西门庆,把手在脸上摸一摸,西门庆已知有五分光了。自古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王婆便道:“……难得娘子在这里,官人好与老身做个主人,拿出些银子,买些酒食来,与娘子浇浇手如何?”
按:“箸”即筷子。“趫”通翘。西门庆和潘金莲调情,作者“特写”她那对三寸金莲,从这里可看出古人对小脚的爱好,同时也是为了和她的名字照应的。这一段对“姣婆遇着脂粉客”的描写,堪称细腻、传神。
按:这里写西门庆一听武大来捉奸,就先躲入床底,这也是符合实际情况。因为西门庆虽打得武大这样的二十个,但他毕竟是有身家的财主,自己又确是做了亏心事,怕闹出来,因此一时着慌,躲入床底便是“合理”的反应了。从这里也可见到作者善于写人物的复杂心理。
王婆给他定的计是:
绕弯嘲他是乌龟(事在第五回)
武大向郓哥讨教,郓哥便给他定一条件,叫武大明天跟他去王婆家,由他缠住王婆,武大撞入房去,见着他们的奸情,就“叫起屈来”。这是介乎“软硬之间”的捉奸,“叫屈”,即只是申诉自己的受欺负,而不是动手去捉奸夫。这办法其实也是不济事的,甚至令读者感到可笑。但作者这样写郓哥的“定计”却是符合郓哥的身份的。他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嘛,“见识”纵然比武大高一点,也高不到哪里去的。若是写郓哥亦能深谋远虑,那倒是劣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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