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勤 | 潘金莲和王熙凤──试析《金瓶梅》《红楼梦》中两个泼辣女性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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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一个鼻子眼儿里出气,什么事儿来家不告诉我。你比他差些儿!(第二十三回)


说得宋惠莲心冷若冰,闭口无言,沮丧而去。潘金莲所言煞有介事,宋惠莲深信不疑,果真以为西门庆将她出卖,把昨晚的话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潘金莲,嘟嘟囔囔埋怨个不停。
不失精细的宋惠莲,糊里胡涂地上了当还未觉察。潘金莲为了邀爱固宠,惯以大言欺人,封闭人之口舌。
明明是西门庆朝秦暮楚,所欢非一,她偏说自己独得所爱,西门庆事无巨细必告于她,不敢自专,暗示出自己的特殊身份和在这个家庭中的不同凡响的位置,以威慑对方。
她生怕别人揭老底,固然有虚荣、争胜的一面,但是说到底,她是耽心自己的形象在西门庆的心目中失去了光彩,「爱」和「宠」为他人所夺。
她又将西门庆爱妾李瓶儿和「下人」之妇宋惠莲相比:瓶儿是家有万贯的阔太太而改嫁西门庆的,宋惠莲不过是囊无私蓄的仆妇,为西门庆一时所玩弄。
二者地位之悬殊,有如天壤。贵如李瓶儿,和西门庆一个鼻子眼儿出气,西门庆还怀着两样肚肠呢,更何况区区一仆妇?透过这番远取近譬、软硬兼施的话语,难道不可以看出潘金莲的腾腾杀气和听到她银牙「格格」的咬动声吗?
不过,她怕惹恼了西门庆,一腔怒火和醋意并未全部发泄,反而给其一点小恩小惠,将她作为一时之耳目。
她的这种拉大旗作虎皮的做法果然奏效,逼迫得性格倔强的宋惠莲哀求了,服贴了。但是,她最终还是将宋氏逼死以了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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泼辣暴戾的潘金莲,家中大大小小,上上下下,都很少放在她眼里,动不动就肝火大发,比鸡骂狗,哪怕是在西门庆面前,也可以无所顾忌、撒泼作态。
为了固宠,她不择手段,借题发挥,以最下流、最刻薄、最狠毒的语言污骂、倾陷别人。
李瓶儿怀孕得子,大得西门庆宠爱。潘金莲妒火中烧,不顾李瓶儿疾病缠身,官哥幼小体弱,经常寻衅闹事。
恰恰官哥金镯为人藏匿,潘金莲迫不及待地跑到吴月娘处煽风点火,拨弄是非。
西门庆恼羞成怒,提起拳头欲打,拳未落下,她便「假作乔张,就哭将起来」。继而,就唇枪舌剑,步步进逼,说西门庆是个「破纱帽、债壳子穷官」。
富敌王侯、权势熏天的西门庆,被她这一番牛头不对马嘴的言辞,说得哭笑不得,反而无可奈何地「呵呵笑了」,说她「这小剌骨儿,这等刁嘴」。
潘金莲见西门庆怒气已消,便趁坡下驴,撒娇弄姿起来,说道:「你怎的叫我是剌骨来?」还跷起一只脚来,撩逗对方:「你看,老娘这脚,那些儿放着歪?你怎骂我是剌骨?」(第四十三回)
潘金莲因脚甚小、面貌美为西门庆宠爱,当西门庆怒气大发时,她故意抬脚让其端详,那轻薄、狂荡的个性跃然纸上。同时,也可以看出其瞬息万变、随风转舵手段的高妙。
西门庆本是个「花花太岁为第一,浪子丧门再无对」的恶棍,虽不能说杀个人「只像房上揭片瓦」那样轻松,但是,包揽词讼、欺压乡里,倒也是常事。对此,潘金莲是清楚的。
然而,若一味怯懦忍让,说不定会像孙雪娥那样挨一顿暴打。故而,她先是以言相激,继则挑逗、撩拨,使西门庆由怒转笑,气氛逐渐和缓。
她的举动、言谈、调侃、笑骂,和其以色事人的身份是十分吻合的。与大家闺秀王熙凤的眼空无物、恃才自信,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语言本身虽没有形象性,却具有描绘形象、唤起人形象感的功能」[4],可以准确、生动地将人物性格中各种复杂、微妙的内在因子揭示出来。
潘金莲的一段话,就从不同的侧面反映出其刁钻油滑、狂荡泼辣的个性。
在这里,作者虽然「并不描写人物的模样,却能使读者看了对话,便好像目睹了说话的那些人」[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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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能使读者由说话看出人来的语言艺术,的确是塑造人物形象的绝妙手段。
正如刘廷玑《在园杂志》卷二〈历朝小说〉中所云:
「若深切人情世务,无如《金瓶梅》,真称奇书。……而文心细如牛毛茧丝,凡写一人,始终口吻酷肖到底,掩卷读之,但道数语,便能默会为何人。」

潘金莲还是个口念阿弥陀、手执杀人刀的口是心非的泼妇。当面是人,背后是鬼;口头上讲的冠冕堂皇,暗中行事却卑鄙狠毒。
她曾理直气壮地声称:「我是个不戴头巾的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也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人面上行的人;不是那腲脓血搠不出来鳖老婆。」(第二回)
俨然有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气概。然而,暗中却偷情养汉,牵线扯皮,听壁角,派暗探。生活甚为糜烂,心地十分奸诈。
官哥儿被她惊吓致死,她认为李瓶儿已失去了得宠的依靠,便说长道短,故意气瓶儿:
贼淫妇!我只说你日头常晌午,却怎的今日也有错了的时节?你班鸠跌了弹也,嘴答谷了!春凳折了靠背儿,没的倚了!王婆子卖了磨,推不的了!老鸨子死了粉头,没指望了!却怎的也和我一般?(第六十回)

李瓶儿爱子夭折,这自然是件极不幸的事,人们无不为之恻怛。唯独潘金莲,每日抖擞精神,百般称快,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占有欲的恶性膨胀,已使她失去了最起码的人性,难怪有人说她是「曲心矫肚,人面兽心」。极端的利己主义,将她推入了罪恶的深渊。
恩格斯在〈致斐‧拉萨尔的信〉中曾说道:
「主要人物是一定的阶级和倾向的代表,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068.html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06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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