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礼 | 魑魅世界牛鬼横行──《金瓶梅》《红楼梦》与中官场描写之比较 - 第 4

2023年1月27日金瓶梅解读评论阅读模式

而黛玉也正因为理解他同情他而以此作为互相爱慕的基础，也才使他们的爱情悲剧具有了全新的意义。

应当说对封建吏治的批判不是《红楼梦》的主旨之所在，《红楼梦》的批判锋芒是指向整个封建文化或者说是整个封建上层建筑的，但包括「读书做官」八股取士在内的封建官僚制度无疑是其批判的重要内容之一。

就事论事，笑笑生笔下的官场几乎是无官不贪，对封建机构中枢也放笔写它的腐败，而《红楼梦》之对朝廷，则是小心翼翼，一再颂扬圣明，不敢有所唐突，然而在批判深度上，二书实在不能相提并论。

《金瓶梅》中的黑暗不过是天子失政，万事不纲，奸臣当道，谗佞横行，不过是一个王朝末世的局面，它的批判仍未超过封建观念自身；而《红楼梦》的批判已经开始超越了这一界限，带有初步的启蒙主义的意识了，所以它的深度非前者可以比拟。

87版电视剧《红楼梦》剧照

《金瓶梅》着重表现了商品经济发展中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076.html

金钱对官场的冲击，《红楼梦》主要表现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076.html

封建制度对人性的扭曲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076.html

无论叙事文学、抒情文学还是戏剧文学，无论是表现还是再现，不管你说它是「内部规律」还是「外部规律」，一定的文学总还是一定社会生活的反映。

不仅如此，连文学世界中人的构成也受着现实世界的人的构成的制约，一般说来在现实生活中居于支配地位的社会力量往往也是文学世界中的支配力量，因而当一种社会力量在生活中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它就要求在文学中占有相应的位置以通过文学来表现自己。

西门庆这样一个亦官亦商、以商为主、集官商及市井恶霸为一体的人物第一次成为这样一本说部巨著的主人公，正是明中期后都市商品经济发展市民力量增长的表现。

与一般以权谋私的贪官不同，西门庆首先是一个富商，他是以自己的财富敲开官场的大门，其后也是以自己的财富在官场崭露头角，进入官场后继续经商并利用自己的权力使自己的财富得到更快的增长。

这种人物的崛起，这种现象的出现，本身就表现为商业和金钱的力量对封建官场的强烈冲击。封建官僚阶级基本上是以他们在等级特权中的地位作为分配的尺度。

富贵富贵，富与贵，贵与富，是等同的。

官阶的高低，特权的大小，一般情况下也是他们占有财富多少的标志。

虽然，不合法的收入在官僚阶层的总收入有很高的比例，往往要超过他们的薪俸，但对于腐败得几乎无官不贪的封建吏治，法外收入正好也是以他们享有的特权大小来调节的，何况在今天看来似乎是不合理的收入如官场喜庆哀丧的馈赠在当时还都是为习惯所允许的，并不视为非法。

故法外收入作为再分配的一种手段，对于官僚阶级来说基本上也是以特权大小作为尺度的。在《金瓶梅》的社会中，这种情形虽然仍居支配地位，但情形已有了明显的改变。

一是官贫于商的现象，再者是同级官吏因为经商与否而贫富悬殊很大的情形。

《金瓶梅》中的官场，上起朝廷，下至胥吏，有一个完整的体系。在这个体系中朝廷中操持政权的达官贵人如蔡京、杨戬、六黄太尉等，是西门庆所难于与之相比的。

可在山东一省，从抚按到府县卫所的官员，以财富雄厚与开销的奢豪而论，西门庆在其中是较为突出的。

朝廷钦差六黄太尉迎取花石纲路过山东，山东合省员借西门庆家治酒为太尉接风，一席酒宴西门家花有千两白银，而全省两司八府官员的「集资」不过一百零六两，这是明显的揩油，颇似今日之官商关系也。

官们想揩油固然为原因之一，不过在官之中西门千户先富起来办得起拿得出亦是不可缺少的条件之一。

应伯爵说：「若是第二家摆这酒席，也成不的。也没咱家恁大地方，也没府上这些人手。今日少说也有上千人进来，都要管待出去。哥哥就赔了几两银子，咱山东一省也响出名去了。」

这位帮闲之言，不能全视为趋奉之词，人品虽低，世事却看得非常透彻。

戴敦邦绘 ·应伯爵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076.html

这位亦官亦商的富千户拿得起，所以他的同事和上级才来揩其油也。何况，这也是一种感情与声誉的投资呢，赞助者亦求之不得也。

这个头一开，下面即有人「以此为例」，起而效尤矣。除了此种形式之外还有更直接的以借贷告助的形式打秋风者。

新科状元蔡蕴回乡省亲途经山东，翟管家预先给他介绍：「清河县有老爷门下一个西门千户，乃是大巨家，富而好礼……你到那里，他必然厚待。」

结果果不出翟氏所料，招待之后，金缎一端，领娟二端，合香五百两，白金一百两，馈赠出乎意外的丰厚，状元郎大喜，「固辞再三」，而且说「但假十数金足矣，何劳如此太多，又蒙厚腆！」

蔡蕴的态度不完全是过谦或假斯文，此公初出茅庐，还未学得太坏，西门的厚赠确实有点出于他的意外，他那高兴及感激的心情溢于言表，实在与刘姥姥初进荣国府，听说凤姐周济白银二十两时的心情相差无几。

直到点了巡盐御史，第二次光临清河时，饮酒之后，他仍不忘向施舍者表达感激之情：「向日所贷，学生耿耿在心，在京已与云峰表过，倘我后日有一步寸进，断不敢有辜盛德。」

当西门庆要求早支取盐引时，他不仅满口答应早与一月，而且一再表示：「休说贤公华扎下临，只盛价有片纸到，学生无不奉行。」

蔡蕴其人在旧时官场不算一个利用职权巧取豪夺的老油子，算不上一个很坏的人，从他对西门庆的态度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寒门出身通过科场侥幸进入仕途的穷状元，他是怎样被富商的馈赠压弯了腰。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076.html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07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