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礼 | 魑魅世界牛鬼横行──《金瓶梅》 《红楼梦》与中官场描写之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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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的官场中有一个突出现象,即同样为官且官阶相近而贫富悬殊很大,这种悬殊不是发生在清官与贪官之间,而是由他们的其他收入比如是否经商等造成的。
西门庆有一个同事叫夏延龄,按理说夏是正提刑,一把手也,而西门庆不过是副职,可审判案子时夏对西门庆的态度总是「任凭长官尊意裁处」,几乎看不出他自己的意志。
夏提刑为何如此谦逊「民主」呢?西门的后台硬以及性格等因素不能排除,但其中非常重要的一条,是西门庆比他有钱。
他府第园林不如西门庆,车马服饰不如西门庆,妻妾仆妇不如西门庆,官场应酬比不上西门庆阔绰,打点上司比西门庆来得艰涩,这不仅影响到舒适和体面,而且直接影响到自己的前途─西门庆在上下左右的得意驰骋,不是全凭着自己的金钱开道吗?
所以夏提刑一面迁就、巴结西门庆,一面则千方百计地敛取钱财。
一起应酬,他一般让西门庆开销;没有好马,他也变相向西门庆索要─在他的副手面前,他也是挺不直腰杆的。而从他手下过的案犯,他则是不择手段地用刑棍夹出油水了。
连太监的亲戚犯了事,他都要收受一百两银子。对此西门庆颇不以为然,他认为根据惯例,都是有面子的人,经常还往,不该受银,应该「彼此有光,见个情」。
夏未免太「贪滥蹋婪,有事不论青水皂白,得了钱在手里就放了,成甚么道理!」
对此,还是应伯爵看得透彻:「哥哥,你是希罕这个钱的?夏大人他出身行伍,起根立地上没有;他不挝些儿,拿甚过日?」
是这样西门庆家里有的是钱不在乎可以大把大把银子给太师爷送重礼;,,,可夏为运动儿子的武学肄业,不就是靠着卖放杀人犯苗青现得的五百两赃银吗?
西门庆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夏是同僚,他在背后就不掩饰自己对他的轻视,对状元公他就说得很委婉且实在多了。
蔡蕴二进西门府,西门庆留客派清河名妓为之「三陪」,次日这位巡盐御史大人赏了董娇儿一两红包,比西门庆每次给宋惠莲、贲四娘子的还少,董虽不说,西门庆却给以解释了:「文职的营生,他哪里有大钱给你,这个就是上上签了。」
清河县的千户特多,可同为千户而贫富悬殊很大。西门庆郎舅二人都是千户,西门千户何等煊赫,他宴请上司可以一掷千金─真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啊!
而他的令妻舅吴铠千户,通过西门运动经巡按御史保举,升了指挥佥事,见任管屯,上任之际,摆酒请客等花销,还是借的西门庆三十两银子。
即使如此至亲,他还要对西门「跪下磕头」,以表感激之情。这位管理屯卫的指挥佥事,除了官俸之外,一年的油水,也不过百十两银子,再是「到年终人户们还有些鸡鹅豚酒相送」,「若十分征紧了,等秤斛斗重,恐声口致起公论」。
所以他怎能跟自己的妹夫西门千户比呢?这种「商富于官」的现象,在金瓶社会中是一个很突出的现象,它正是明中叶以后都市商业经济发展的产物。
但这种发展毕竟还是十分有限的,不能与现代相比,它不能广泛地产生弃官从商、亦官亦商等现象,它的社会作用主要地表现为进一步刺激官僚对金钱的贪欲,加重官场的腐败。
金瓶梅》中充斥整个官场的「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一切都「有钱便流,无钱不流」的腐败风气,也是这种现象造成的必然结果。

崇祯本《金瓶梅》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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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今人之礼赞「钱」和「性」不同,笑笑生所表现的是二者─特别是前者─对于人们、对于官场的腐蚀,而曹雪芹又异于是:他的小说主要是表现封建制度特别是封建礼教对人们心灵的毒害和扭曲,当然也包括官场,因为他写的就是上流社会。
这里又可分为四种类型,包括贵族官僚及其子女。
第一类是贾雨村式的。
他落魄于苏州阊门内的葫芦庙时,给人的印象是一个颇有学识和教养能够有所作为的士子,也因此他才能与甄士隐相与并得到其周济,进京后一开始他也得到了贾政的识赏,为官后他的表现越来越坏,开始时是适应官场,后来则不择手段地猎取名利,甚至连贾琏对他都有看法,认为他做的事─包括谋取石呆子的古扇─太过分,与他保持着距离。他是贾宝玉所痛骂的那种标准的「国贼禄鬼」。
其次是贾珍、贾琏式的。
这类人不是靠八股制艺或投机钻营挤进官场,而是靠着「天恩祖德」来到世间就在那「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中,锦衣纨绔,饫甘餍肥,享受现成的一切。
这一切泯灭了他们的性灵,扼杀了他们的创造能力,这些人应酬官场,寻花问柳,偷鸡摸狗,「一代不如一代」,是统治阶级中的浪荡子,是其腐败的代表,他们是贾母说的「下流种子」,贾宝玉所骂的「泥猪癞狗」「皮肤滥淫」。
再次为贾政型的正统人物。
贾政是封建礼教和道学的化身,他不仅以之律己,且以之律人,因而他往往以自己真诚的行动,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他钟爱自己的儿子,可是因为在人生道路等方面格格不入,从而酿成了儿子的悲剧,事实上成了摧残儿子的凶手,几乎把儿子置于死地。元春省亲,在亲人面前尚「怨而不怒」地留露点哀怨的情绪,可他在隔帘垂参之时,却以极其恭顺的语言,劝「贵人」也即自己的女儿竭力适应那「见不得人的去处」的不合理的枯燥生活。
在人际关系中他竭力遵守着纲常名教的规范,可他看到的却是纲常名教的解体,多数人挂羊头卖狗肉,在这面旗号下骄奢淫逸一代不如一代地腐败下去,少数人如自己的儿子,却朝离经叛道的路上走去。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076.html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07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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