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朔方 | 《金瓶梅词话》英译本《绪论》述评

金瓶梅解读评论阅读模式

早在七年前,拙作《再论〈水浒传〉和〈金瓶梅〉不是个人创作》已指出《金瓶梅》第一回《西江月》词(“柔软立身之本”,词调未标,见上引)前四句又见于《水浒传》第七十九回引首。

《金瓶梅》第十九回、九十四回“世间只有人心歹,百事还教天养人”又见于《水浒传》第三十三回。按照译者的逻辑,岂不是《水浒传》也成为《荀子》性恶说的热心的宣传者?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0.html

而“百事还教天养人”云云同《荀子·天论》的“制天命”思想无异南辕北辙,不知译者何以自圆其说。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0.html

《荀子》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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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的成书年代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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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效卫教授有一篇论文,题为《汤显祖创作金瓶梅考》。我曾在普林斯顿大学的一次小型讨论会上提出异说,同他友好地讨论,并各有文章发表。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0.html

现在他的《绪论》说:“我仍然认为汤显祖比被提名为《金瓶梅》作者的别的人选更为可取。由于我提不出直接的论据,结论有待证实。这里我不谈此事。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0.html

他虽然没有放弃他的原来说法,实事求是的谨严态度不失学者风范。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0.html

最近我重新写作30年前问世的《汤显祖年谱》,我对汤显祖和《金瓶梅》抄本的最早收藏者麻城刘守有、刘承禧父子的交谊找到了新的线索。

汤显祖《答陈偶愚》(见尺牍卷五)说:“弟孝廉两都时,交知唯贵郡诸公最早。无论仁兄、衡湘昆季,即思云爱客亦自难得。”“贵郡”指黄州,思云即刘守有。书信说明他们订交在万历十一年(1583年)汤显祖中进士前。

汤氏《问棘堂集》有一首诗《秋忆黄州旧游》。此集有万历六年序。它保存在台湾的十卷本和大陆的两卷本都不是当时的原貌。两卷本所收作品反而比十卷本多。

汤氏《前朝列大夫饬兵督学湖广少参兼佥宪澄源龙公(宗武)墓志铭》说:“比行,而当庚辰(万历八年)正月大计吏,则又夺公倅黄。”“倅黄”即以黄州通判兼摄黄冈知县。

“黄州旧游”的东道主就是龙宗武,时间则在万历八年。一个人的文集中收有作序之后一二年的作品并不少见。臧懋循《元曲选序》说,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他到麻城从刘家借到金元杂剧二百多种。

他在《负苞堂集》卷四《与谢在杭书》中说,这批曲藏的“去取”出自汤显祖之手。汤显祖在麻城刘家看书很可能同是万历八年的事。

后来中进士后,他同刘守有就只有三年一次因公晋京时才有会面的机会。汤氏罢官以后,没有发现他们再有来往。

汤显祖的《南柯记》传奇作于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第四十四出《情尽》,淳于棼忍受焚烧手指的剧痛,许下宏愿。真诚所至,天门大开。

他居然目睹大槐安国军民蝼蚁五万户口同时升天,包括他的亡父、亡妻和亲戚故旧在内。这一出明显地来自《金瓶梅》最后一回普静禅师荐拔幽魂的情节。

后来《桃花扇》传奇第四十出《入道》,锦衣卫世官张薇在白云庵举行斋醮,焚香打坐之时,竟能闭目静观明末死难臣僚的下落。

忠臣升天为神,权奸受到恶报。这个情节显然受到《南柯记》的启发。两本传奇、一部小说以具有类似的宗教倾向的类似情节作为全书结局,三者先后启承转袭的关系无可怀疑。

《金瓶梅))第四十九、七十二、七十四、七十六、六十三、六十四等回书中记载的唱腔都是海盐腔,尤以上面最后两回的大段记载为详细。

全书没有一个字提及昆腔(曲)。即使第三十六回写到在北方深受欢迎的“苏州戏子”时,那也不是昆腔演员,而是海盐腔演员。

可见《金瓶梅》的写成绝不迟于万历初年昆腔兴起之前,至迟万历二十八年汤显祖已阅读过《金瓶梅》百回本全书了。

芮氏认为《金瓶梅》的完成,必在今传万历四十五年印本之前不久,否则,没有更早的文字记载提到它是难以想象的。

上面所举汤显祖的例子是芮说的反证。汤显祖明明读过《金瓶梅》全书,但是他的卷帙浩繁的作品中却没有一个字提到它。

《问棘堂集》

《金瓶梅》和《荒凉山庄》

这原是芮氏《绪论》的小标题,我缺乏丰富的想象力,只能借用它的现成说法。

《荒凉山庄》(1852-1853年)是十九世纪维多利亚时代伟大的英国小说家狄更斯(1812-1870年)的后期佳作。

《绪论》将它和两个世纪前的中国的《金瓶梅》相提并论,原不是我所能想象。

更令人意外的是《绪论》的四分之三叙述引用米勒(J.Hillis Miller)为新版《荒凉山庄》所写的序文,并且将文中的“荒凉山庄”字样径直改为“金瓶梅”。引用者认为这样做丝毫不影响引文的原意。

我看这里有三种情况:

一、如原文说:“他鼓励读者从人物的姓名、手势和外表作为探寻他们身上所包含的奥秘的标志……小说中有这么多的人名不是公开的指代〔如应伯爵(应白嚼)、吴典恩(无惦恩)、常峙节(常时借)、温必古(文必古)②〕,就是似有深意而显露在外。”

《荒凉山庄》的某些人物如男主角从男爵德特洛克(Dedlock)是“僵局”(Deadlock)的谐音,珠宝店老板勃累时一斯帕克耳(Blaze-Sparkle)是“光灿灿”的谐音,《金瓶梅》和《荒凉山庄》确有一些相似的通俗手法,正如同莎士比亚的喜剧人物福尔斯达夫(可意译为不可信赖的侍从)或曹雪芹笔下的卜世仁(谐音不是人)一样,这种廉价的艺术手法决不是大作家之所以成为大作家的手法。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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