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鸿魁 | 《金瓶梅》的语言特色

金瓶梅解读评论阅读模式
山东方言也是千差万别的。同一句话,山东东部(胶辽官话)、西南部(中原官话)和中北部(冀鲁官话)说起来也不一样味。最能证明方言身分的是语音。
语音是方块汉字无法直接表现的,但是从字与字的同音关系上可以找出一些基本规律来。考察字的同音关系的材料主要有「谐音」「用韵」和「用字」。
1.关于「谐音」,包括谐音姓名、谐音歇后语和谐音故事。
①谐音姓名的例子很多。如:应伯爵是西门庆会伙中仅次于会首的二号人物,西门庆死后,他曾经以代理会首的姿态约会众弟兄,作过一段重要表白:
「大官人没了今二七光景。你我相交一场,当时也曾吃过他的,也曾使过他的,也曾借过他的,也曾嚼过他的。今日他没了,莫非推不知道?」(第八十回)
「嚼过他的」就是应伯爵夫子自道。
妓女李桂姐还为此编了一段谐音故事挖苦他:「……老虎口吐人言:『告师父得知,我从来不晓得请人,只会白嚼人,就是一能。』」(第十二回)
「当下就把众人都伤了。应伯爵道:『可见的俺每只自白嚼你家孤老,就还不起个东道。』」
当时的「伯爵」读成「白嚼」是无疑的,不然应伯爵不会立即气急败坏地辩白。
常时节也是西门庆会伙的重要成员,「借过他的」就是指他。他是小说中唯一有多次向西门庆借钱经历的人:第五十六回专门写到常时节借钱赁房,得到西门庆的周济;第十二回写到众人宴请西门庆和李桂姐,只有「常时节无以为敬,问西门庆借了一钱成色银子。
当时的「节」读同「借」也没有问题。
其他像:吴典恩谐「无点恩」,白来创谐「白来撞」(《金瓶梅》中「闯、撞、抢」音义同,都读如「创」,去声),祝日念谐「逐日念」,孙天化谐「孙添话」,卜志道谐「不知道」,韩道国谐「捣鬼」,李外传谐「里外赚」,贲地传谐「背地赚」,游守、郝贤谐「游手好闲」,贾仁清、伊面慈谐「甲乙」二人,都是可以肯定的。

《金瓶梅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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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谐音故事虽然不多,但是比谐音姓名表音更准确。除上举第十二回「白嚼」一例外,以下几例是对字音研究很有意义的。
第十九回西门庆讲蒋竹山遭病妇丈夫殴打,是证明方言中「毛」「猫」同调;第三十五回贲四讲一官问奸情,证明「行房」和「刑房」同音、「撅」(折迭身体)「缺」方言中同音;
第三十九回潘金莲议论官哥儿长相,证明「太医」「太乙」同音;第六十七回西门庆和温葵轩讲论应伯爵的名号,证明「泼」「坡」同音、「貔」「皮」同音等等。
③谐音歇后语很多,比较准确而且有意义的如:鬼酉儿上车─推(忒)丑(第三十二回)号啕痛(哭),剜墙拱(窟)(第七十六回)
蒋胖子吊在阴沟里─缺(撅)臭了你了(第七十七回)卖萝卜的拉盐担子攘─咸(闲)嘈心(操心)(第三十回)腊月里萝卜─动(冻)个心(第九十回)等等。
  1. 2. 用韵问题。
《金瓶梅》中的词曲多是戏中戏,即引用现成的流行的戏曲唱词,这些只能反映其戏曲唱词创作者的时音方音,与《金瓶梅》作者却不一定一致。但其中的酒令谣谚一类通俗韵语则有反映时音的价值。
如:第四十三回陈经济等人的酒令,以「物、数、负、付、度」押韵,第六十回韩道国的酒令以「鹤、桃、学」「鹳、芡、判」押韵;都是很有方言特色的。
类似的谣谚如:「要得富,险上做」;「老米醋,挨着做」;「人死如灯灭,半晌时不借」;「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
「黑头虫儿不可救,救之就要食人肉」;「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头一限,风吹辘轴打孤雁,第二限,水底鱼儿跳上岸,第三限,水里石头泡得烂」;「奴才不可逞,小孩儿不易哄」。
  1. 3. 用字问题比较复杂。
简单地说,①《金瓶梅》有许多跟字书记载不同的字形,大致可认定是当时新造的字,这其中的形声字可以从选用的「声符」观察时音的变化。
如:「鐾」刀写作「撇」,「捂」耳朵写作「握」,「捋」袖子写作「搂」,等等。
同一个词语、同一个人名,在不同章节写法不同,这些不同写法的「同词异形」可以观察字的同音关系。
如:「周济」又作「周给」,「搅计」又作「搅给」,「捉风捕影」又作「捉风扑影」,「四脯着地」又作「四捕着地」「四扑着地」,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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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词语,《金瓶梅》的写法跟旧有文献或习惯用字不同,就是所谓通假字,观察其同音关系也可以看出时音或方音的规律。
《宝剑记》引《黄氏女卷》「终朝孽识茫茫」,《金瓶梅》写作「终朝业试忙忙」,「扶桑花」《金瓶梅》写作「佛桑花」,「杏核」《金瓶梅》写作「杏胡」,等等。
但实际情况是,《金瓶梅》曾长期手抄流传,抄手和刻工都有可能是不同用字的制造者,很难说是哪个人的方音习惯,甚至有可能就是没有道理的讹错。
根据对上述材料归纳的结果,可以发现《金瓶梅》方音有如下的规律性特点:
)韵母方面:
(1) -m尾韵并入--n尾韵,即真文和侵寻合并,寒山、桓欢、先天和监咸、廉纤合并;
(2)入声韵脱落辅音韵尾;
(3) --en韵和--enɡ韵有混淆,即真文、侵寻韵和庚青、东钟韵有混淆;
(4) ɑo 韵和ou 韵有混淆,即萧豪韵和尤侯韵有混淆;
(5)uo韵和u韵有混淆,即歌戈韵和鱼模韵有混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36.html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3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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