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门庆家,发生这样的事情本来不足为奇,但发生于怀孕的正妻与宠妾之间,就有些不同寻常。
此时的吴月娘今非昔比,可以用身孕为资本来挟制西门庆,李瓶儿死后得到专宠的潘金莲却太不识时务,所以先前在这场争斗中以强劲的锋头上场,结果却只能落于下风,因此形成了吴、潘二人僵持的局面。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45.html
孟玉楼深知其间人情世故,所以两面说合,说得妙语连珠而又入情近理,继之以一番戏谑,终将一场大风波轻轻化解。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45.html
在这些场合,孟玉楼的灵心慧舌既使她显得乖巧可人,又不免令人觉得其心机深不可测。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45.html
总之,处于人际关系浅表层面上的孟玉楼,似乎于亲疏厚薄全不在意,淡然处之。她奉迎西门庆夫妇,调和于金、瓶之间,雅谑于家庭的各种场合,可谓左右逢源,不着痕迹,灵心慧舌,善解人意。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45.html
但其实孟玉楼又是一个内心颇为阴险毒辣的人。她并不是一味安时随分,从不嚼老婆舌头,也并非完全不在乎西门庆的亲疏厚薄,只不过她城府极深,善于借刀杀人,害了人还不留话柄罢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45.html
崇祯本《金瓶梅》插图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45.html
孟玉楼往往利用潘金莲恃宠刁泼,得风是雨的性格特点,自己躲在暗处挑拨离间,深藏不露,而让潘金莲在明处出头,惹火烧身。最典型的事例是她在宋蕙莲事件中的表演。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45.html
当时来旺儿扬言要杀潘金莲和西门庆,这话被来兴儿告诉了潘金莲,是孟玉楼挑唆潘金莲把这话说与西门庆知道,最终以“拖刀之计”捉走了来旺儿。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45.html
之后,西门庆本已许下宋蕙莲放了来旺儿,并收拾房子给她住,又是孟玉楼知道后告诉潘金莲,并挑拨道:“就和你我辈一般,什么张致?”话中之意,无非是暗示宋蕙莲得宠,并有可能成为新妾。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45.html
这话正触在潘金莲心上,所以,“潘金莲不听便罢,听了时:忿气满怀无处着,双腮红上更添红。说道:‘真个由他,我就不信了!今日与你说的话,我若教贼奴才淫妇与西门庆放了第七个老婆——我不喇嘴说——就把潘字倒过来。’玉楼道:‘汉子没正条的,咱们能走不能飞,到的那些儿?’金莲道:‘你也忒不长俊,要这命做什么?活一百岁杀肉吃!他若不依,我拼着这命,摈兑在他手里,也不差什么。’玉楼笑道:‘我是小胆儿,不敢惹他,看你有本事和他缠。’”(第二十五回)
孟玉楼使用的这着激将法,果然挑动潘金莲和西门庆再设毒计,把来旺儿递解徐州,使宋蕙莲自缢身亡。整个事件的实质,不过是宋蕙莲有可能成为西门庆的第七个老婆而已。
孟玉楼小动唇舌,结果却令人心惊。宋蕙莲之死虽不由孟玉楼,但焉能与孟玉楼无关!
《金瓶梅》写家庭关系中的孟玉楼,并不用写潘金莲那样的泼彩笔法,而总是在这类不经意处稍加点染,一个百伶百俐的鲜明个性形象就呼之欲出,人情世态也在细微处得到了深刻的表现。
孟玉楼虽然能够一团和气,乖巧地周旋于各种人际关系之间,但她的个性锋芒还是不时表现出来。
她的口齿其实不仅非常伶俐,也相当尖刻,只是不像潘金莲那么“行动拿话儿讥讽人”,而是适时地派上用场,并且善于看人下菜碟儿。
最典型的是第七回她驳张四舅破亲之语,真是丝丝入扣,句句在理,直驳得“张四见说不动妇人,倒吃她抢白了几句,好无颜色,吃了两盏清茶,起身去了”。
第二十三回写众人掷骰儿,宋蕙莲在旁轻狂作态,被她一句话就“把老婆羞的,站又站不住,立又立不住,绯红了面皮,往下去了”。
吴月娘多次说自己“不是趁来的老婆”这类话头,孟玉楼起先虽怀愧归房,但也利口利舌地还了一句不该“一棒打着好几个”(第七十五回),使吴月娘哑口无言。
孟玉楼也很精明强干,所以西门庆让她当管家婆,只是她的才干并没有多少机会表现出来。
第五十八回官哥儿病重时,李瓶儿拿出一对银狮子为官哥儿舍经,“那薛姑子就要拿着走,被孟玉楼在旁说道:‘师父,你且住。大娘,你还使小厮叫将贲四来,替他兑兑多少分两,就同他往经铺里讲定个数儿来,每一部经多少银子,到几时有才好。你叫薛师父去,他独自一个怎弄的来?’”
一番话,既拦住了薛姑子行骗,又不得罪人,还使事情不致没着落。
在第七十九回中,孟玉楼的才干终于得到了一次出色的表现:一头是西门庆咽气,一头是吴月娘生儿,众人乱做一团,她一面叫李娇儿守着月娘,一面自己去使小厮叫收生婆,一丝不乱,从容自如,稳住了混乱的局面。
从外貌上看,孟玉楼颇有风韵。小说通过西门庆、潘金莲、李衙内等人的眼睛,多次展示了她的风采。
然而,她的精明能干,不过使自己多了一份管家的操劳;她的心机深藏,不过在这龌龊之家为自己保住了一方立足之地;她的风韵,在西门庆眼中不及王六儿这个丑陋的“浪货”。
再加上被骗娶的愤懑,对自己所处地位的不满,这就使得她在惯常的淡然外表下,深蓄着一腔郁郁不平之气,即小说中所谓“含酸”。
这是孟玉楼形象的内核,也是小说暴露西门庆丑恶面目的又一角度。
对西门庆而言,“色”有外貌与性欲之分,二者得兼如金、瓶最好,二者不能得兼则以能满足其变态的性欲为上,如“干净是个老浪货”的王六儿就长相不美,却以“浪”博得西门庆的欢心。
《善与恶——<金瓶梅>中的主要人物形象分析》
孟玉楼虽然容色甚美,但显然不比金、瓶之能满足西门庆变态的性欲,故常被西门庆屈之于冷谈之地。有孟玉楼为陪衬,荒淫之于西门庆形象的批判意义,就得到了更为明确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