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如此处理,当然另有深意,但客观上也使我们看到当时佛教的不景气。
《金瓶梅》中多次写到吴月娘许愿、听经、听女尼宣卷以及僧尼献春药、坐胎符药等等,与其说是宣扬佛教,还不说是对佛教的贬斥。作者的这种主观倾向,在书中表现得十分明显。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78.html
第四,《金瓶梅》描写的道人与僧尼形象,亦包含有扬道抑佛的倾向。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78.html
小说中对佛门弟子,无论是一寺长老还是小僧、尼姑,几乎都使用了贬词。第八十九回,把永福寺长老道坚写成一个“色鬼”:“那和尚光溜溜一双贼眼,单睃趁施主娇娘;这秃厮美甘甘满口甜言,专说诱丧家少妇。淫情动处,草庵中去觅尼姑”。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78.html
至于小僧、尼姑,几乎一个个都是鸡鸣狗盗之徒。第八回写到为武大郎追荐的六个僧人,个个都是“色中饿鬼兽中狨,坏教贪淫玷祖风”的角色。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78.html
第八十八回写五台山下来的行脚僧,也是“贼眉竖眼”、“变驴的和尚”。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78.html
小说中虽然对小道人也有贬词。如第九十三回,称晏公庙任道士之大徒弟金宗明为“酒色之徒”,但任道士则被写成一个怜贫、正直、宽大的人物。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78.html
第八十四回,写岱岳庙祝道士石伯才“极是个贪财好色之辈,趁时揽事之徒”。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78.html
但小说中写到的大道士,如黄真人、吴道官、吴神仙,则都是气宇轩昂的人物。如称黄真人“仪表非常”、“严然就是个活神仙”。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78.html
《金瓶梅》扬道抑佛的倾向,可谓明朗矣。这怎么可能如吴晗先生所说,“《金瓶梅》偏重佛教到这个地步”,也怎么可能是崇佛贬道的万历中期的作品。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78.html
《金瓶梅》插图 ·西门庆与吴神仙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78.html
太监问题
吴晗指出,太监的得势用事,和明代相始终。其中只有一朝是例外,这一朝便是嘉靖朝。
嘉靖朝是太监最倒霉失意的时期,而万历朝是太监最得势的时代。这是符合历史的。但是一接触到《金瓶梅》这个实际,分歧就出现了。
吴晗认为,《金瓶梅》所反映的“正是宦官得势时代的情景,也正是万历时代的情景”。
与吴晗的判断恰恰相反,我认为《金瓶梅》所反映的是宦官失势时代的情景,这正是嘉靖时代的情景。
吴晗用以证明自己观点的,是《金瓶梅》第三十一回中西门庆宴客的一段文字,大意是:受朝廷派遣在清河管砖厂和皇庄的薛、刘二内相(太监),在西门庆家赴宴,受到西门庆、周守备等地方官员的隆重接待,并在宴席上坐了首座。仅此一点而证明太监的得势,我认为是不能说明问题的。
看太监是否得势,主要看他们在朝廷中的地位和权力。其实,从《金瓶梅》的许多对太监的描写来看,他们非常失意:
第一,《金瓶梅》中反映的朝廷,是蔡京专政,而不是宦官专政。
蔡京非宦官。这是宦官并不得势的主要标志。蔡京位列首辅,独掌朝政,权势显赫,文武百官均仰其鼻息百般趋奉,“正是:除却万年天子贵,只有当朝宰相尊”(第五十五回)。
蔡京的帮凶、党徒朱勔亦不是太监,也能依仗太师的宠信,凌驾于百官之上。
书中出现的太监中,童贯地位最高。但作者并没有给他以蔡京、朱勔一般的权势和地位。而历史上的童贯长期执掌兵权,与蔡京并列相位。
显然小说中的童贯并不符合历史的原貌,而是作者按照嘉靖朝太监失势的现实状况所创造的一个艺术形象。
第六十四回还出现了一段对太监失势的讽刺描写:吴大舅在奉承薛内相时说:“见今童老爷加封王爵,子孙皆服蟒腰玉”。
而薛内相却说:“科道官上本极言:童掌事大了,宦官不可封王。如今马上差官,拿金牌去取童掌事回京”。
宦官连王都不可封,何谈在朝中专政哉。
“内府匠作”太监何沂,“见在延宁第四宫端妃马娘娘位下近侍”。
第七十回写何太监“转央朝廷所宠安妃刘娘娘的分上,便也传旨出来,亲对太爷和朱太尉说了,要安他侄儿何永寿在山东理刑”。
而蔡京虽然“好不作难”,却仍将假子西门庆安排作理刑千户,何永寿只得了个副职。
可见,即使内廷太监走了皇帝、娘娘的后门,蔡京、朱勔等人也照样可以不完全照办。太监之地位又见一斑。
第二,小说对薛、刘二内相着笔很多,从字里行间可以见出他们不仅不得志,而且非常失意。
如上所引,吴晗在举出第三十一回薛、刘二内相被地方官敬为上宾后说道:“一个管造砖和一个看皇庄的内使,声势便煊赫到如此”。其实这仅是表面文章而已。
就在同一回,吴晗所引文字的下面,有一段极具深意的描写:酒席宴上,刘内相要小优儿唱“叹浮生有如一梦里”。
周守备道:“老太监,此是这归隐叹世之词,今日西门大人喜事,又是华诞,唱不的。”
刘太监又道:“你会唱‘虽不是八位中紫绶臣,管领的六宫中金钗女?’”
周守备道:“此是《陈琳抱妆盒》杂记,今日庆贺,唱不的。”
薛太监道:“你叫他二人上来,等我吩咐他。你记的《普天乐》‘想人生最苦是离别’?”
夏提刑大笑道:“老太监,此是离别之词,越发使不得。”
后来夏提刑倚仗他是刑名官,分付:“你唱套《三十腔》。今日是你西门老爹加官进禄,又是好的日子,又是弄璋之喜,宜该唱这套。”《金瓶梅》的这段白描文字可谓入木三分。
绘画 ·唱堂会
西门庆加官进禄,盛开华宴,前来庆贺的太监却要唱归隐叹世和离别之词,足见他们心情之灰黯,处世之不遇。
而夏提刑等地方官表面上竭尽趋奉之意,实际上可以当众违背他们的意志。难道这是太监得势的描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