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评活艺人每天说一回书或两回书。天长日久,所以就不免出现前后人名不一和情节上出现漏洞或交代不明的情况;又由于评话艺人地理历史知识欠缺,因此地理位置错误、历史年代差错的现象。在以评活为基础的刊本小说中就更是屡见不鲜。我们说《金瓶梅词话》原来是平活的又一证据,就是在书内可以经常发现这一类差错:
1。西门庆十兄弟,“云里手”有时作“云离守”,“白来抡”有时作“白来创”,这要看评话艺人的高兴。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03.html
2.第三十一回,净扮秀才,念《滕王阁序》;“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文光射斗牛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一开头就念错了。秀才是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的。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03.html
3.第四十八回《曾御史参劾提刑官》中说得清清楚楚:“曾公大怒,差人行牌,星夜往扬州提苗青去了”,可见苗青后来已被提到曾御史那里。虽然曾御史其后被蔡太师“窜于岭表”,但苗青如何发落。书中却并未交代。及至第五十五回,苗青已成了苗员外。但苗青怎样从曾御史那里回到扬州去的,书中在这里也没有交代。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03.html
4.第六十四回,写到“……名唤桃花洞,在于湖广武陵川中。昔日唐渔夫入此洞中……”把“晋太原中”的渔夫说成是“唐渔夫”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03.html
5.第十五回讲到“莱州府叶迁等八官府行厅参之礼”。但是,到了第七十七回,“莱州府知府叶迁”却又成了“蔡州府知府叶照”。(按:人民文学出版社本已校改过来。)这不是当时印书中的错误,而是评话艺人说书说到后来说错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03.html
6.第七十七回说得很清楚:苗青替西门庆使了十两银子,买了一个名叫楚云的女子,“如今还养在家,替他打箱奁,治衣服。待开春,韩伙计、保官儿船上带来,优侍老爹,消愁解闷。”但到第八十一回,这件事竟被评话艺人遗忘了。崇祯本只好为之增补弥合。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03.html
7.第七十九回叙西门庆临死有“韩伙计、来保松江路上四千两”语,后到第八十一回,“四千两”银子却变成“二千两”了。(人民文学出版社本已校改过来。)这也是评话艺人说书说到后面忘了前面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03.html
8。第八十三回刚说完:“看官听说:虽是月娘不信秋菊说话,只恐金莲少嫩妇女,没了汉子,日久,一时心邪,着了道儿。恐传出去,被外人羞耻……”接着没多久,评话艺人又加以重履说:“潘金莲自被秋菊泄露之后……”(按:崇祯本和人民文学出版社社本,都把后面这段话删去了。)这在文人独力创作的小说里也是不可能在同一回书中出现如此雷同的词句的,但在评话艺人的说书过程中,却常有这种情形:当评话艺人喝了几口茶或吸上一袋烟以后,他常常情不自禁地把刚刚说过的话又说一遍。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03.html
总之,以上情节上的漏洞,历史朝代上的讹误,人名的不一,同一回书中语句的重复,都在在说明《金瓶梅》原来是评话。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03.html
《金瓶梅词话》中有大量关于性生活的淫秽描写,实在不堪入目。然而,这种情形也只有在话本小说中才会出现。文人创作的小说也有性的描写,但大多是暗示性的,比较含蓄的。但在评话艺人说书时,他们却“没遮拦”了。“文革”前,我在扬州曾有机会看到过扬州评话《武松》的原始记录稿,那里的所谓“荤”话,与《金瓶梅词话》中所描写的如同一辙。当时,我就认为,大名士、大作家在《金瓶梅》中如此不堪入目地描写性生活是不可能的。但是评话艺人在说书中放肆地描摹性生活,却是迎合小市民听众的需要,也是他们低级趣味的表现。《金瓶梅》中大段大段的关于性生活的淫秽描写,恰好是《金瓶梅》原是评话的又一证据。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03.html
以上八条“内证”,可以足够地说明《金瓶梅》原是评话。那么,《金瓶梅词话》的作者又是谁呢?
《金瓶梅词话》上写得很清楚,作者是“兰陵笑笑生”。问题是“兰陵笑笑生”又是谁。从以上论述中,我们已经搞清楚,《金瓶梅》原来是评话,所以《金瓶梅词话》的作者“兰陵笑笑生”其实是《金瓶梅》评话的最早的记录者、整理者、加工者和再创造者。他在《金瓶梅词话》成书中的作用,约略相当于施耐庵、罗贯中之于《水浒》、《三国志通俗演义》中的作用。他有相当的文化水平和写作水平,但文化教养不算高。他极可能是《金瓶梅》评话的热烈爱好者,不过他在整理、加工时已经吸收了别的评话艺人讲述《金瓶梅》评话中的精彩段落和部份。
原来演说评话的历来有三类人:一类是像王少堂那样的文化水平很低的人,靠师传父授讲说评话;还有一类是下层知识分子,如著名评话家龚午亭就是这样的知识分子,“少读书,略解大义,尤好稗官小说,一见即能背诵。尝加酿嘲辞,以资谈说,风趣横生,闻者每屏弃原书,而另听午亭口述。”(朱黄:《龚午亭传》,《扬州评(话)弹(词)》第一辑);另一类评话艺人也没有什么文化水平,但他们得天独厚,能自己创制评话,这可以浦琳为代表。他“以己所历之境,假名皮五”,口头创作了《清风闸》,但他没有写成作品。(后来刊行的《清风闸》是清嘉庆间梅溪主人所作,无说书人的口吻。)
《金瓶梅》评话,不可能是第一类评话艺人创作的;第三类评话艺人创作《金瓶梅》评话的可能性也很少;最有可能的是由第二类评话艺人,即由下层知识分子出身的评话艺人所口头创作,但又由一、二两类评话艺人所发展和丰富;最后则由“兰陵笑笑生”这样一位也是属于下层知识分子的评话爱好者所记录、整理、加工和再创造。这才是比较符合《金瓶梅》评话和《金瓶梅词话》创作的实际情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