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玉楼终在一片嘲骂声中被抬进了西门宅中, 成了三房。不久潘金莲、李瓶儿相继进门。孟玉楼发现自己不是正室, 没有好出身, 富不及李瓶儿, 色不比潘金莲, 这与她的设想相去太远了。孟玉楼恼媒人骗人, 也怪自己太心急了。她极为后悔, 但自忖不可争之, 又决不甘于平平庸庸过日子。孟玉楼时刻清醒地实践着自己的处事纲领:“恼那个人也不知, 喜欢那个人也不知, 显不出来”[11]。她相当圆滑, 从不明火执仗地与他人争一日之短长。尤其是在“接待”西门庆的问题上, 她不拒绝, 也不去争宠献媚, 就不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其实, 孟玉楼的处事准则是“因人而宜”的, 对不如自己的对手, 从不善待:背地里处处贬低孙雪娥, 直截了当地讽刺张扬癫狂的宋惠莲。但对于“斗士”潘金莲, 孟玉楼几近拉拢收买, 她要借这个一点就着的“炮筒子”来对付自己的对手, 包括吴月娘。(响当当的潘金莲从未意识到自己是孟玉楼手中一颗棋子) 同时她机敏地洞悉着自己周遭的一切故事, 潘金莲善于听篱察壁, 但大小事情往往还是玉楼最先知道:李瓶儿初次拜访, 她就知其与西门庆关系不一般;金莲与经济调笑, 屡屡被她撞见。
妻妾大杂院内, 雪娥娇儿失宠, 金莲瓶儿挨过马鞭子, 月娘受过训斥, 独有孟玉楼超然物外, 未受任何伤害。的确, 论头脑论见识, 无人能出其右。可这样一个颇具见识, 处事谨慎而又果断的女子, 为了达到跟随一个可以依靠的丈夫度过一生的目的, 竟也如此不易。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34.html
《金瓶梅》中的娼妓和帮闲是生活在畸形社会中为了生存而出卖自己肉体和灵魂的人。他们都是一些很不起眼的小角色, 具有扭曲的人格。娼妓是害人者, 也是受人迫害的不幸者。她们承受着巨大的心理与生理压力, 迎来送往, 伺候孤老, 供奉官府, 很少有空闲。为了衣食, 她们必须不停地卖唱, 小心翼翼地答应。她们必须拉大旗, 做虎皮, 才能防人欺负;同行之间互相排挤、算计、拆台。这种痛苦, 常人是理解不了的。帮闲是文无财, 武无艺的, 家境窘困, 生计艰难。他们是有自尊的, 但肚子终究比面子更紧要, 衣食无着之时, 什么道德、伦理是没有作用的。社会不允许他们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 他们是多余的人。娼妓和帮闲常常紧密团结、相互帮衬, 确保钱财两得。他们有时必须通过相互嘲讽争斗来换取主子的高兴, 这样才能饱受主子的恩泽。他们苦难和屈辱地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 遭人鄙视, 又为人同情:他们所向往的也不过是主子正在享受的荣华富贵。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34.html
二、《金瓶梅》中人物形象的美学价值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34.html
《金瓶梅》所塑造的众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 作为文学艺术的审美对象, 至今仍有不可估量的美学价值, 值得后人学习与借鉴。其美学价值, 突出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34.html
(一) 个体的独创性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34.html
明末清初人把《金瓶梅》《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并称为“四大奇书” (1) 。在这“四大奇书”中, 《金瓶梅》最为与众不同, 因为这部百回大书, 尽管洋洋八九十万言, 但它既不写帝王将相, 也不歌颂英雄豪杰, 更没有妖魔鬼怪, 因此, 小说中没有气势恢弘的战争场面, 也不见轰轰烈烈的英雄业绩, 作者独辟蹊径地以明中后期这个畸形社会为背景, 塑造了拼命追逐物质欲望、具有变态心理的西门大官人这个形象个体。他的身影无处不在, 他的喧闹声不绝于耳, 他只是个不登大雅之堂的市井混混, 他的生活是世俗的生活。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34.html
作者借西门庆的生命轨迹显示了传统文化对人的塑造。《金瓶梅》之前, 中国少有一部小说写出西门庆这样人情味十足的形象, 他是中国小说人物画廊中永恒的艺术典型。有人说:“在这个世界上, 诸葛亮、关云长、鲁迅、武松是少数派, 有时, 甚至会绝世无存。但西门庆是永远也灭绝不了的”[12]。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34.html
西门庆的妻妾中:潘金莲的争宠刁蛮, 李瓶儿的委曲求全, 孟玉楼的耍尽心计, 吴月娘的道貌岸然, 到庞春梅的心高气傲, 无不体现了个体的独创性。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34.html
(二) 性格的复杂性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34.html
《金瓶梅》平淡无奇的故事情节包容着一个有复杂性格、有立体感的真实可信的人物世界。这些人物表现出不同的性格特征, 并随着时间、环境、身份、地位的转换, 呈现出多变的形象。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34.html
作者塑造的西门庆纵欲肆志、胡作非为。小说第57回写了西门庆这样一段话:
咱闻那佛祖西天, 也止不过是黄金铺地;阴司十殿, 也要些楮镪营求。咱只消尽这家私, 广为善事, 就使强奸了常娥, 和奸了织女, 拐了许飞琼, 盗了西王母的女儿, 也不灭我泼天富贵。[13]
如此狂妄的西门大官人有时却表现得无勇无谋。“三寸丁”武大上门捉奸, 令使得些好拳棒的西门大官人吓得躲在床下, 被潘金莲激骂后, 无奈才出来踢上一脚。尤其是得知武大的弟弟是打虎英雄武二时, “似提在冷水盆内一般”[14]。潘金莲决定杀武大, 西门庆只是出了点小钱, 自己躲回家中等结果, 让一老一少二位妇人动手。我们不难发现, “满县人都惧怕”的西门庆很少有自己的思想, 他只是应伯爵、吴月娘、潘金莲…的传声筒, 他是一个捞钱捞权甚至勾引女人都要在别人指点下才成的废物。潘金莲说得好:“你空担汉子的名儿, 原来是个顺风倒舵, 顺水推船的行货子。”[15]作者用细微的笔触将西门庆的性格刻画得淋漓尽致, 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有血有肉、真实可信的官商、恶霸和淫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