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的财不仅征服了中下层妇女和宋蕙莲、王六儿,而且使世代簪缨阀阅之家的贵妇人林太太也动了心。牵头文嫂向林太太夸说西门财富:“……开四五处铺面,……外边江湖又走标船……赤的是金,白的是银,园的是珠,光的是宝……”,弄得这位豪门巨族的节妇居然“心中迷离模乱,情窦已开”,终于在她家的“节义堂”内借色求财(六十九回)。于此,我们不仅看到财对于色的胜利,而且看到金钱物欲之横流,对传统价值观的巨大冲击。
《金瓶梅》不乏为财而“售色”的各种身份的女性,但也有并不“为财售色”反而“赔财售色”的女性,李瓶儿便是典型一例。她与西门庆通奸,从不索财,而是舍财,频繁地给西门庆和西门庆的妻妾送礼,甚至在正式嫁到西门家之前,就将大把大把的银子送给西门庆。在西门庆的六个妻妾中瓶儿是最有钱,也是最大方的。她如此慷慨,并非“视金钱如粪土”,而是她懂得如何使用金钱。她希望找一位既风流又能赚大钱的丈夫,花子虚是十足的纨裤子弟,蒋竹山是银样蜡枪头,她最后选中了西门庆,于是不惜血本进行情感和金钱的投资,她相信她的双向投资定会有成效。事实也是如此:她对西门庆的一往深情换来西门庆对她的宠爱;她对众妻妾的小恩小惠使得她在西门大宅获得好人缘;她送给西门庆的银元倒使西门庆有了更多经商赚钱的资本。西门家的暴富,又是她瓶儿的骄傲。一次西门庆问瓶儿“我比蒋太医那厮谁强?”瓶儿答“自你每日吃用稀奇之物,他在世几百年还没曾看见哩。”(十九回)瓶儿究竟还是倾慕西门庆的富贵并为之而自豪的。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06.html
如果说李瓶儿是“财色双售”,那么西门庆则是“财色双收”。与李瓶儿先通奸后结婚,瓶儿带了一笔可观的财产进西门庆家。在这之前,西门庆娶名妓李娇儿,带来三千两银子。颇值一提的是,西门庆娶孟玉楼的前前后后。《金瓶梅》一至六回都是写西门庆与潘金莲勾搭的事,他们合谋毒死武大,接下去该是纳金莲为妾了。谁知半道里杀出个媒婆薛嫂儿,为富孀孟玉楼说亲。冲着玉楼的上千两现金,三二百筒三梭布以及其他等等赔嫁,西门庆只得把余莲暂时搁在一边。待孟玉楼的财产所有权正式移交之后,西门庆才有空再去光顾那位只有色而没有财的潘金莲,而这位财巨色逊的孟玉楼只得享受“被搁置”的命运。在“财色双收”的西门庆看来,最有价值、最具魅力的,当然是李瓶儿这种“财色兼备”的女性。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06.html
三、财色怪圈:从“双收”到“两空”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06.html
马克思《资本论》在论述“资本的积累过程”时,谈到“古典的资本家”与“现代化的资本家”在处理“积累”与“享乐”之矛盾时的不同态度。马克思指出:现代化的资本家“对自己的亚当(‘亚当’在这里也有欲望、情欲的意思——译者注)具有‘人的同情感’……他把禁欲主义的热望嘲笑为旧式货币贮藏者的偏见。古典的资本家谴责个人消费是违背自己职能的罪恶,是‘节制’积累,而现代化的资本家却能把积累看作是‘放弃’自己的享受欲。” ⑧ 我们曾将西门庆与葛朗台对比,具有“贮藏货币”和“禁欲主义”双重热望的老葛朗台,与“积累欲”和“享受欲”同步膨胀的西门庆,可分别视为马克思所描述的新旧资本者的典型形象。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06.html
旧式资本家将“积累”与“享受”视为不可调和的矛盾,“他的私人消费,对他来说也就成了对他的资本积累的掠夺” ⑨ ,所以葛朗台将他的“私人消费”降到最低程度。而在西门庆看来,财之“积累”与色之“享乐”可以并行不悖:“就使强奸了嫦娥,和奸了织女,拐了许飞琼,盗了西王母的女儿,也不减我泼天富贵”!事实上,他疯狂地放纵情欲、享乐肉体,并没有影响他的经商发财。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06.html
对于西门庆来说,肉体和情欲的放纵,岂止是“不减富贵”,简直是为他“招财进宝”。西门庆为求色,从不惜血本,他在嫖妓女、占姘头,乃至为妻妾做生日、宴请一班狐朋狗友等方面大肆挥霍。西门庆的放纵情欲,一方面是一种疯狂或变态的生理欲望,同时,“在它的背后总是隐藏着最肮脏的贪欲和最小心的盘算” ⑩ 。他窥视瓶儿的家私,先是气死花子虚,后是毒打蒋竹山,终于将瓶儿的“色”与“财”一并占为己有;他本来与潘金莲打得火热,甚至为之毒死了武大,但为了孟玉楼的财,他果断地“搁置”金莲而“吞并”玉楼。就这样,他一边积累,一边享受,有时积累是为了享受(亦即“借财求色”),有时享受反而增加积累(所谓“财色双收”)。财富积累得愈多,享受的欲望愈强烈,在那样一个社会里,手头有了钱,便可以随心所欲地出入妓院,占人妻女,任意地胡做非为,“我是丑的,但是我能给我买到最美的女子” 11 ;愈是放纵情欲,便愈觉得钱财的神通,渔色逐艳的特权和自由,是用白花花的银子换来的,因此,积累财富的欲望愈强烈。积累欲和享受欲相互刺激,互为因果,以至形成一个财色循环的怪圈。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06.html
按照传统的观念,大凡好色之徒,一般都是纸醉金迷、一事无成的纨裤子弟。而西门庆却有些不同。他在糜烂放纵的同时,丝毫不放松他的“事业”——经商放债、征财逐利。他并没有因为好色而失去财,直到他淫丧前夕,他仍是山东首富,而且弥留之际,他还能异常清醒地向陈敬济交待:他拥有多少铺子,每个铺子多少本钱,由谁人掌管;外面放债多少,利息多高;他还有多少房产,等等(七十九回)。可见,放纵情欲不仅没有“腐蚀”掉,反而“激发”起他的“积累欲”,以至在他为纵欲而丧命时,还有着清醒的经济头脑和兴旺发达的私营商业。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06.html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06.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