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所反映的时代,是一个内忧与外患相结合的时代,这是这一时代的重要特征。
所谓内忧者:皇帝昏庸、奸相当权,朝廷已腐败到极点;所谓外患者,异族不断入侵,边事频繁,腐败的朝廷无以为抗。照例说,一部写西门庆故事的人情小说,完全不必涉及外患问题。
然而《金瓶梅》涉及到了不少外患问题。它要告诉读者的,正是内忧如何导致了外患,以致封建王朝整个地无可挽救地走向灭亡这一必然规律。
而内忧与外患紧密结合严重威胁国家安全,正是嘉靖朝严嵩专政时期的时代特征。
《金瓶梅》第十七回首次写及外患问题:兹因北虏犯边,抢过雄州地界,兵部王尚书不发人马,失误军机,……王黼、杨戬,本兵不职,纵虏深入,荼毒生民,损兵折将,失陷内地,……
为直罪蔡京,《金瓶梅》写兵科给事中宇文虚中等,在皇帝面前参了蔡京一本:
今招夷虏之患者,莫如崇殿大学士蔡京者:本以邪奸险之资,济以寡廉鲜耻之行,谗谄面谀;上不能辅君当道,赞元理化,下不能宣德布政,保爱元元,徒以利禄自资,希宠固位,树党怀奸,蒙蔽欺君,中伤善类,忠士为之解体,四海为之寒心;联翩朱紫,萃聚一门。
迩者河湟失议,主议伐辽,内割三郡,……此皆误国之大者,皆由京之不职也。……
数年以来,招灾致异,丧本伤元,役重赋烦,生民离散,盗贼猖獗,夷虏顺犯,天下之膏腴已尽,国家之纪纲废弛,虽擢发不足以数京等之罪也。……
伏乞宸断,将京等……或置极典,以彰显戮。……国法已正,虏患自消。
奏本中详诉蔡京罪状,这分明是一篇讨蔡檄文,将内忧与外患的关系讲得十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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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第六十四回借薛内相口云:“昨日大金遣使臣进表,要割内地三镇。依着蔡京老贼,就要许他。”
此处,《金瓶梅》作者又以外患问题,直罪蔡京。这一层意思是很清楚的。但一查宋史,又不对了。
其一、第十七回所言,“北虏犯边,抢过雄州地界”,此事发生在宣和四年(1122)。
《宋史纪事本末》卷五十三《复燕云》篇载:宣和四年“六月己丑,种师道退保雄州,辽人追击至城下”。
又据同书卷四十九《蔡京擅国》篇载:宣和二年“六月戊寅,诏蔡京致仕。京专政日久,公论益不与,帝亦厌薄之”。
蔡京以太师鲁国公退相位,由王黼为太宰(左相)。这就是说“北虏犯边,抢过雄州地界”事,发生在蔡京退位以后的两年,可见此事与蔡京无涉。
其二、第六十四回称:“大金遣使臣进表,要割内地三镇。”此事发生在靖康元年(1126)。
《宋史纪事本末》卷五十六《金人入寇》篇载:靖康元年正月甲戌,……(帝)命棁使金军。……斡离不谓之曰“……割中山、太原、河间三镇之地……”。
同书载:“李邦彦等力劝帝从金议”,“李邦彦等言:‘都城破在朝夕,尚何有三镇?’”于是,帝一依其言,遣沈晦以誓书先往,“并持三镇地图示之”。可见决定割地者是钦宗帝,劝帝割地者为李邦彦,此事与蔡京又无涉。
且蔡京虽于宣和六年(1124)十二月重新起用“复领三省事”,第四次当国,但于宣和七年(1125)夏四月又免官。
割三镇事发生在靖康元年,蔡京免官以后,这如何能算作他的罪行。
其三、第十七回称“兵部给事中宇文虚中等”上本劾蔡京误国纵虏,亦与史实不符。
据《宋史纪事本末》卷五十三《复燕云》篇载,宣和四年,中书舍人宇文虚中曾上书,但所言为不宜出兵伐辽事,主张“罢将帅还朝,无滋边隙”。
可见与《金瓶梅》所写完全相违。作为文学作品,《金瓶梅》对这段史实作如此大的加工改造是完全可以的。问题是作者为什么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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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从表面上看作者意在独罪蔡京,而实质上是独罪严嵩。在这里,作者将严嵩擅国时期内忧外患的严重局面揭露得十分深刻。
嘉靖朝世宗昏愦,严嵩误国。严嵩大量侵吞军费,“朝出度支之门,暮入奸臣之府,输边者四,馈嵩者六”。
守边将官为贿赂严嵩以求升迁,亦大量克扣军饷,士卒多次哗变,边防力量衰竭,纵使北部蒙古鞑靼部大肆入侵。
嘉靖二十五年,鞑靼骑兵进犯延安府,深入三原、泾阳等地杀掠;二十六年,鞑靼可汗俺答合众入河套,谋犯延安、宁夏;二十七年,俺答进扰宣府;二十九年,进犯大同,又东去攻打古北口。
明军失守,俺答直犯京师,在北京城下烧杀抢掠,大火冲天。明军不敢出战,京郊损失惨重。在如此边患严重的时刻,严嵩仍不为国计而借计陷害异己。
嘉靖二十五年,总督三边兵部侍郎曾铣力主收复河套,得到内阁首辅夏言的支持,并出击取胜。而严嵩为谋夺夏言首辅位,进谗言。
《明史纪事本末》卷五十八《议复河套》篇载:二十七年,“严嵩积憾言,且欲躐其首辅,于是因灾异疏陈缺失,谓:‘曾铣开边启衅,误国大计所致。夏言表里雷同,淆乱国事,当罪。’遂罢言,逮铣诣京。”后曾铣处斩。
冬十月,“值居庸报警,嵩复以开衅力持,竟坐与铣交通律,弃西市,言既死,大权悉归嵩矣”。夏言、曾铣遭斩后,俺答又南侵直犯北京。
严嵩却授计于兵部尚书丁汝夔说:“地近丧师难掩,当令诸将勿轻战,寇饱自去。”(《严嵩用事篇》)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08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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