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承玉 | 《金瓶梅》地理原型探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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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是在《水浒》之树上嫁接的一枝奇葩,《水浒》的故事发生在山东,它也就在开篇第一回点明背景说:
如今这一本书,乃虎中美女,后引出一个风情故事来,……惊了东平府,大闹了清河县。
第三十九回又直接点明西门庆的住址是「大宋国山东清河县牌坊」。但是,东平,宋、明两代均无东平府之称,东平亦向不辖清河县;
清河,宋、明两代河北、江苏均有,明代一隶广平府,一隶淮安府,均不在山东。若云小说所写即江苏清河,江苏清河并不与临清相邻;
若云即河北清河,又与第二十八回千户贺金从清河升到淮安,第一百回韩爱姐逃难「出离了清河县」「到淮安上船」诸情节的暗示相矛盾。
西门庆死开始,故事地点逐渐转移到临清码头,有学者遂据此断定明代临清州治即是故事的地理原型[1]。
撇开临清州与小说中临清码头的是否耦合不谈,临清码头毕竟只是小说尾部十多回情节的发生地。因此,山东东平,临清府、州治,及河北、江苏两清河县治,均不能视为全书的地理原型。

绣像本与词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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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书另有主要地理原型在,它就是绍兴府城。
第一,虞姬墓田。
小说开篇有诗曰:「刘项佳人绝可怜,英雄无策庇婵娟。戚姬葬处君知否,不及虞姬有墓田。」「虞姬墓田」究竟在哪里,以陋见所及,似乎从未有人注意。
原来,绍兴乃是青年项羽的避仇之地,虞美人乃是西施的同乡,虞姬墓田就在绍兴府城东南三十余里平水。
南宋《嘉泰会稽志》卷六〈祠庙〉载:
「项羽庙,在县南十五里项里溪上。以亚父范增配食,不知其始岁月,傍有聚落数十户,岁时奉祀。」
《万历绍兴府志》卷四〈山川志〉载:「项里山,在府城西南二十里。……山下地名项里。《华镇考古》云:项梁与籍居此。」
《嘉庆山阴县志》卷三〈土地志〉亦载:「项里山,在县西南二十里。俗传项羽避仇于此,下有项羽祠。」
历代方志的此类记载于正史可征。
《史记‧项羽本纪》载:「项梁杀人,与籍避仇于吴中。……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
由此观之,项羽等先避于吴中,后又转避到会稽。有关项羽和农家女虞姬相识相爱的戏剧性故事,被绍兴人民一代代传下来,民俗学者今已采录入书。
据此故事,虞姬家乡所在村的女孩子们,至今仍忌用一个「翠」字,因为翠字拆开就是「羽卒」二字。
或许正是出于乡人的这一份绵长的追念,在项羽庙、项羽祠之外,又有了虞姬庙和虞姬墓田。
《康熙会稽县志》卷十四〈祠祀志上〉载:「永贞庵,……内有虞姬庙,列二门联,左曰『今尚祀虞,汉代已倾高后庙』,右曰『斯真霸越,西施惭上范家船』。又至闸桥,建一石亭,亦祀虞姬。」
同志又载:「虞姬庙,在平水。倪文正联见前永贞庵。」
倪文正即天启朝翰林学士倪元璐,他能题联门上,说明虞姬庙晚明仍是香火兴旺的大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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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眼井、西门。
小说主人公复姓西门,号四泉,并具体交待了这个号的由来。第三十回,西门庆说要买隔壁赵寡妇家庄子:「里面一眼井,四个井圈打水,我买了这庄子,展开合为一处。」
第五十一回,西门庆又对黄主事说:「学生贱号四泉,因小庄有四眼井之说。」
四泉、四眼井,在张竹坡《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第五十一回夹批「四井者,市井也,明明说出,却都混混看过」之外,或如《乾隆甘肃通志》卷六载凉州府平番县有四眼井,乃「一泉四眼涌出,因名」,或直接解作「四口名泉」[2],或解作「井盖上有四个眼打水的井」[3],似乎也都勉强可通,然终觉未探其中底蕴。
一,西门庆说的是「有四眼井之说」,而不是单纯的「有四眼井」,可见四眼井应包含一个传说;
二,古人的姓名与号,一般都有非常密切的联系,上述几种解释却无法使人看出这种联系。
事实上,这个问题的最完满解释存在于绍兴的历史传统之中。
《乾隆诸暨县志》卷四〈山川志〉「四眼井,城中。」载:《光绪诸暨县志》卷四十一〈坊宅志〉「蟹眼桥里,……载:四眼井在其南。……真人遗宅,在四眼井头。」
诸暨为绍兴近府属县。诸暨县城为什么会有四眼井,史志作品为什么总要提到它?据载:
相传有一天,西施与郑旦同路去陶朱山下,路过井旁,郑旦邀西施在井边稍坐。
当西施探井望水,郑旦亦望井中,井中顿时出现了一对美人倩影,四眼凝视,交相生辉,暗自媲美。从此,郑旦与西施在四眼井比美的佳话代代相传。
又传西施、郑旦常以此井为镜,因名「四眼井」。井泉至今尚存。[4]
今人史志亦载:
四眼井,位于城关镇光明路南端。上置相对井栏四眼,俗称「四眼井头」。
世传西施、郑旦常以此井为镜,暗自媲美,四眼凝视,双媛现影,因名「四眼井」。[5]
这就既有「四个井圈」,又有「四眼井之说」。此类关于西施、郑旦的传说历史十分悠久。
《吴越春秋‧勾践阴谋外传》载,鉴于「吴王淫而好色,惑乱沉湎,不领政事」,
越国君臣讨论采取破吴之道,决定「选择美女二人而进之」,「乃使相者国中得苎萝山
鬻薪之女,曰西施、郑旦,饰以罗縠,教以容步,习于土城,临于都巷,三年学服而献于吴」。
《越绝书》亦有类似记载。关于苎萝山,《万历绍兴府志》卷四〈山川志〉又引旧志载:「在诸暨县南五里,……县东二百步有西施滩,上有西施门。」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097.html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09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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