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 键 | 论《金瓶梅词话》的写作时代

金瓶梅解读评论阅读模式

如郑先生所言,「反映了作者继承通俗文学的传统,藉以表达自己的创作意旨,劝喻世人不要重蹈书中人物的覆辙。」

若硬是把这种类乎套语式的开篇与雒氏的〈四箴疏〉系在一起,才更能见出二者明显的歧异,试随便比较一下: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04.html

财箴曰:兢彼镠镣,锱珠必尽,公帑称盈,私家悬罄。武散鹿台,八百归心,隋炀剥利,天命难谌。进药陛下,货贿勿侵。(雒于仁《四箴疏‧财箴》)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04.html

财:钱帛金珠笼内收,若非公道少贪求,亲朋道义因财失,父子怀情为利休。急缩手,且抽头,免使身心昼夜愁。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远忧。(《金瓶梅词话‧四贪词》)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0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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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一个「财」字,两处文字,再有什么重出之迹呢?雒氏《财箴》意在直谏圣聪,恳求「货贿勿侵」,予小民以一线生路;〈四贪词‧财〉则泛泛施说,戒世人勿贪财失义。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04.html

立意与行文,相去奚啻万里。其他三则,亦大略同此。要之,雒氏上〈四箴疏〉,是有其特定的历史背景和政治内容的,虽意在劝戒,却是劝戒皇帝,与那劝戒一般世人的〈四贪词〉风马牛而不相及。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04.html

若仅仅由字面相似、题目略同等表像去发挥想象,则很难得出正确的结论。如黄霖先生说: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04.html

金瓶梅词话》中与「陈四箴」的名字联在一起的两位「左右参考」的大名,一个叫「何其高」,一个叫「季侃(廷)」(崇祯本加一「廷」字)。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04.html

这样三个名字联在一起,雒于仁等侃侃谏诤于廷的「崇高」形象不是呼之欲出吗?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0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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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看似合理的想象大约是受了戏曲舞台上此类场面的影响,而与事实则相去甚远。

《明史》卷234:「(雒于仁)疏入,帝震怒。会岁暮,留其疏十日。」至次岁再理此事,欲「置之重典」,后经首辅申时行劝解,未敢把此疏公诸于外,仅由时行「传谕(大理)寺卿」,雒于仁在数日后引疾去位」。

哪里有什么雒于仁「侃侃谏诤于廷」的影子呢?

《明史》

  • 三)关于韩邦奇和凌云翼

黄霖还进一步探讨了《金瓶梅词话》第六十五回那份「两司八府」官员名单上另外两人的情况,这就是「兖州府凌云翼」,「徐州府韩邦奇」。此二人都见诸《明史》。

凌云翼,太仓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官至兵部尚书,卒于万历十五年后。韩邦奇,朝邑人,正德三年进士,官至兵部尚书,嘉靖三十四年卒于陕西地震中。

黄霖认为:

韩、凌二人在嘉、隆期间,乃至在万历初年,大名鼎鼎,作者怎么可以去生造一个为当世人们所熟知的某大官相同的人名?……《金瓶梅词话》借用凌云翼这个真人名,也可证这部小说成于万历二十年前后,而如李开先、王世贞、贾三近之类,是很难想象会把同世的大官,甚至同僚、同科进士用真名写入这样一部小说的。

这种论述是缺少说服力的。

对于一个人,人们可在其死后来写,亦可在其生前来写,这大约是中外古今的通例。似在此书中出现的韩邦奇、凌云翼这种名单上人物,无褒无贬,一闪而过,作者恐也未必有什么深奥的用意吧。

当然,黄霖所说的「很难想象」也是不无理由的。问题在于大千世界上往往有一些特例。

如李开先就是一个不断创造「特例」的人;他做主掌升黜大政的吏部文选司郎中,不像通例所为的扃门谢客,以示清正,而是公然地呼朋引伴,豪饮剧谈,以至于权臣侧目;

他自撰剧本,又自作一序大兴赞叹之词,序末署上友人的名字,尔后再明言该序是自己假他人之名而作。这些都是很难想象的。

而李开先与韩邦奇是相交颇契的好友,韩死于地震,李曾在诗中志哀:(原注:杨尚书守礼,韩都御史邦奇、马光禄卿理,惊压而死。

平生三老友,一夜委泥沙。

说李开先在书中提及这位老友的名字,大约亦不无可能吧。从李开先的写作习惯来看,他也是常常如此。

在对有关《金瓶梅》创作时代的一些具体问题作了一番考订之后,我们更觉得对该中细部描写的剖析应置于整体把握之中。

《金瓶梅》的成书年代问题,决非一两个或一部分语辞的考定就可以解决的,我们应该在整体观照中论定其成书时代。

着眼于整体的论定,首先应注重这样一个基本事实─《金瓶梅》在写成后经历了一个几十年的辗转传抄的过程。

黄霖说:

只要《金瓶梅词话》中存在着万历时期的痕迹,就可以断定它不是嘉靖年间的作品。

因为万历时期的作家可以描写先前嘉靖年间的情况,而嘉靖时代的作家绝不能反映出以后万历年间的面貌来。

此断语下得过于匆忙,正在于其未能考虑到该书经过传抄的特点。事实上,任何一种传抄都存在着增删的可能,都可以说是一种程度不同的增删或改窜的过程。更不用说,史料上还分明记载着该书被某「陋儒」补入了五回。

笔者尚未发现《金瓶梅》中有万历间史事的实例,即便有,即便确切地「存在着万历时期的痕迹」,也不能「断定它不是嘉靖年间的作品」。

这并不是说《金瓶梅》的成书时代无从考定了,因为改窜和增删毕竟只是局部的、个别的,从整体上对该书进行思考和观察,就可能带给我们正确的结论。

在本章开始时我们对万历间学者关于该书产生时代名家记载的汇录,可以说是整体把握的一个方面,它传递出当时文人者流对《金瓶梅》成书年代的一般看法。

这是对「成书嘉靖」说的最早提出和认同,自然,也就是对「成书万历」说的最早否定,且据今所发见的数据记载可证,这是对「成书万历」说的一种整体的一致的否定。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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