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力图以御夫术,来创造一个「船多不碍港、车多不碍路、杯多不碍壶」的和谐的生存环境。但当作为弱者的御夫术并不生大效时,中国的女性往往不是进一步从港、从路、从壶那里去争取生存空间,而是致力于船与船、车与车、杯与杯的碰撞、挤压。
以为捣毁别的船、别的车、别的杯子,她的生存空间就大。而实际的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船沉车倒杯裂,一片狼籍。
这不是中国人的质量不够好,而是中国人的文化中,有滤过性的病毒,使我们到时候非显现出来不可,使我们的行为不能自我控制!
明明知道这是窝里斗,还是要窝里斗。锅砸了大家都吃不成饭,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可以顶。
因为这种窝里斗的哲学,使我们中的妻妾之争、妾妾之争、中国人产生了一种很特殊的行为─死不认错。」1
《金瓶梅》妾奴之争、奴奴之争正是中国人的劣根性的表现。但不应忘记这种种战争的根源还是西门庆以及他背靠的封建婚姻制度而不能一味地去责骂那些已沦为嫉妇或泼妇的女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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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娥是先头陈家娘子带来的,「约二十年纪」,「五短身材,轻盈体态,能造五鲜汤水,善舞翠盘之妙」(词话本第九回),被西门庆「扶」为第四房,分管各房饭食,地位在奴妾之间。
金莲可能正眼就没瞧得起过那「四娘」。西门庆平日也极少去四娘房中,好不容易去过一次,雪娥就在妓女洪四面前自称起「四娘」,于是惹得「五娘」热嘲冷讽。
金莲道:「没廉耻的小妇奴才,别人称你便好,谁家自己称是四娘来?这一家大小,谁兴你,谁数你,谁叫你是四娘?汉子在屋里睡了一夜儿,得了些颜色,就开起染房来了。
若不是大娘房里有他大妗子,他二娘房里有桂姐,你房里有杨姑奶奶,李大姐有银姐在这里,我那里有他潘姥姥,且轮不到往你那屋里去哩!」
玉楼道:「你还没曾见哩,今日早晨起来,打发他爹往前边去了,在院子里呼张唤李的,便那等花哨起来。」
金莲说:「常言道奴才不可逞,小孩儿不宜哄。」(第五十八回)
金莲这言语完整表达较晚,但估计她进门不久就已经存有此念,从根本上瞧不起「房里出身」的四娘。而四娘对「五娘」纵容丫头春梅,「俏成一帮儿哄汉子」也颇有不平。
两皆不平,往往为了点汤汤水水的细事就能火并起来。一旦火并,雪娥明知金莲「嘴似淮洪也一般,随问谁也辩他不过」,于是就跑到吴月娘那里去揭金莲的老底:
「当初在家,把亲汉子用毒药摆死了,跟了来,如今把俺们也吃他活埋了。弄的汉子乌眼鸡一般,见了俺们便不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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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都道李瓶儿对花子虚之死有沉重的负罪感,殊不知武大之死也是金莲心灵上永久的伤疤,谁揭这伤疤,她就跟谁急。而她的对手,却往往都不放过这一点,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妇道内战的惯用手段。
她日后与惠莲、与如意儿的战争都与这有关。此时的「金莲在家恃宠生娇,颠寒作热,镇日夜不得个宁静。性格多疑,专一听篱察壁。」
西门府上几乎任何动静都瞒不过她。雪娥在向吴月娘、李娇儿倾诉时,金莲早立于窗下潜听,听到要害处,她竟不躲不藏,而是挺身而出,当着吴月娘的面痛斥雪娥:
「比如我当初摆死亲夫,你就不消叫汉子娶我来家,省得我霸拦着他,撑了你的窝儿。……如今也不难的勾当,等他来家,与我一纸休书,我去就是了。」
可见她们争斗的关键在谁霸拦她们公共的汉子,撑了别人的窝。对金莲来说,如果连在妻妾中地位最低的雪娥都战胜不了,那就意味着她日后没日子可过了。
而妇道之战的胜负,完全起决于丈夫的背向。上午就因雪娥骂了金莲的贴身丫头春梅,西门庆对雪娥拳打脚踢,骂道:「你骂他奴才,你如何不溺泡尿,把自己照照!」
下午从庙上回来,西门庆听金莲放声号哭,向他要休书:「我当初又不图你钱财,自恁跟了你来,如何今日教人这等欺负?千也说我摆杀汉,万也说我摆杀汉子!」
这「摆杀汉子」事件的主谋是西门庆,他当然也不愿别人轻易提起。
「这西门庆不听便罢,听了时,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冲天,一阵风走到后边,采过雪娥头发来,尽力拿短棍打了几下。多亏吴月娘向前扯住了才肯罢休。」(第十一回)
只是雪娥从此与她结下了深仇大恨,日后时刻盯着金莲的过失,然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到吴月娘那里去告发她,直到吴月娘将之扫地出门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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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的背向并非一成不变的,西门庆的性趣又过于广泛。金莲与雪娥交战不久,西门庆就花了五十两银子在妓院里梳笼李桂姐,半月不回家。
金莲以〈落梅风〉调捎去情书,抒发其「黄昏想,白日思,盼杀人多情不至」的郁闷之情,非但没有唤回西门庆,反倒恼了李桂姐:「撇了酒席,走入房中,倒在床上,面朝里边睡了。」
西门庆见李桂姐恼了,把帖子扯的稀烂,还当着众人的面将递信的玳安踢了两脚。
这边西门庆在应伯爵们凑份助乐中哄着李桂姐,那边金莲听了玳安的哭诉,不免牢骚满腹:
「十个九个院中淫妇,和你有甚情实?常言说的好:船载的金银,填不满烟花寨。」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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