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利华 |《明代诗学思想史 • 导论》(四)

金瓶梅解读评论阅读模式
但在同时,唐诗本身表现体制的完备性及美学特色,也不同程度进入他们的审美视野,这成为馆阁诸士对唐诗价值解读的另一个方面,客观上,后者与李、何诸子所秉持的倾向具现于包括唐诗在内的古人作品规则或方法以合乎相应审美要求的技术理念,多少存在隐性的交汇点,显现特别在唐诗经典化背景下二者在宗唐立场上的某种交互特征。
再比如,訾诋以七子派为代表的“近代文人”的公安派领袖袁宏道,也曾经一再论及唐诗的问题,只是看起来不乏排击之辞,如曰“奴于唐谓之诗,不诗矣”[121],“世人喜唐,仆则曰唐无诗”[122],似乎大有反七子派之道而行之的对抗意味,并且有意要向世人宣示自己“论诗多异时轨”[123]的异端态度。
不过,这些表态尚不足以确切反映他的实际立场,因为同样袁宏道又曾表达对唐诗的赞赏,如谓“唐人妙处,正在无法耳”,“此李唐所以度越千古也”,指擿“近时学士大夫”“不肯细玩唐、宋人诗,强为大声壮语,千篇一律”[124]。
而其弟袁中道也曾透露宏道诗作“其实得唐人之神,非另创也”[125]的学唐信息。
这种依违两可的态度,正透露了袁宏道对于唐诗价值解读的某种复杂性,或者说体现在他身上的一种面向古典资源的“历史主义”[126]立场,这就是,并不彻底否认作为经典文本的唐诗的历史价值以及复古之学的特殊意义。
这方面也见之于袁中道对待唐诗的态度,虽然中道认定七子派“剿袭格套,遂成弊端”[127],声称自己“束发即知学诗,即不喜近代七子诗”,但这并未减弱他推尊唐诗的意向,提出“诗以三唐为的,舍唐人而别学诗,皆外道也”,告诫后辈“当熟读汉魏及三唐人诗,然后下笔”[128],指斥“今之作者,不法唐人,而别求新奇,原属野狐”[129]。
上述说明,尽管袁氏兄弟不满倡言复古的七子派,有意要和其划清界线,但他们心目当中唐诗的经典地位并未因此而撼动,唐诗的习学价值未被完全忽略,客观上这与七子派的宗唐理路形成某种交叉。

《珂雪斋集》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14.html

二是系统性特征。
从明代诗学思想总体的演变格局观之,其在逐渐改变零散性、个别性的考察方式,而倾向于从诗歌史的角度观照古典诗歌发展演变历程,“文学史”或“诗史”的意识趋于增强。[130]
诸家更愿意站在一种历史考察的制高点来审观诗歌的发展演变进程。这种诗史观照视角的建立,在很大程度上又同明人阅读经验的增强、知识面向的开拓、知识接受的系统化、理性化思维的提升等相关联。
由此,他们常常并非孤立地凝视于某个层次、时段、诗家、诗品等,更是将诗歌历史置于承上启下、接续变化这一有机的、运动的、完整的过程来加以审视。
如高棅编选《唐诗品汇》,其体例突出的一点是按照诗体分类编次,分别为五七古诗(各附长篇或歌行)、五言绝句(附六言)、七言绝句、五言律诗、五言排律、七言律诗(附排律),古律排绝诸体齐全,所谓“其众体兼备,始终该博”[131],按体分类呈现系统化、整一化的特征,究其编次的意图,盖在于最大限度地显示唐诗各种诗体的历史发展面貌。
与此同时,结合“以五七言古今体分别类从”,又“因时先后而次第之”,提出唐诗初、盛、中、晚“四变”之阶段论,根据“有唐世次”和“文章高下”[132],分列正始、正宗、大家、名家、羽翼、接武、正变、馀响、傍流诸品目。
如此针对有唐一代诗歌不同变化段落的划分,多少出于编者一种诗史立场。[133]
这主要体现在,他将唐诗的各个变化单元有机地联系起来,分辨贯穿诸品目之间因承流变的脉络,循其编次思路,除了从时序上分别唐诗的阶段变化特点,同时厘清不同阶段之间“始”“来”、“源”“委”的联结关系,从而逻辑而清晰地勾画出唐诗完整的、历史的演进轨迹。
再以胡应麟《诗薮》为例。应该说,此书的一大特色乃在于用心建构古典诗歌谱系,作者审视诗歌演变历史,作出“一盛于汉,再盛于唐,又再盛于明”[134]的基本判断,而在确立汉、唐、明体现诗道昌盛而具标志性意义地位的同时,他严格且精细区分不同时代、不同诗人作品的等级差别。
如其对“八代”诗歌变化面貌和品第差异的描述:“汉、魏、晋、宋、齐、梁、陈、隋,八代之阶级森如也。枚、李、曹、刘、阮、陆、陶、谢、鲍、江、何、沈、徐、庾、薛、卢,诸公之品第秩如也。
其文日变而盛,而古意日衰也;其格日变而新,而前规日远也。”[135]在胡应麟看来,这种时代和诗人之间构成的“阶级”或“品第”的差别,实为诗歌史基于“变”的运动状态所决定的,各自之间有着明显的分界,不可彼此混淆。
包括他对汉魏诗歌、宋元诗歌的级别的细微区分等,都体现了这一思路。如他批评严羽论诗“六代以下甚分明,至汉魏便鹘突”[136],“往往汉魏并称,非笃论也”[137],即是注意诗歌史上“阶级”或“品第”差别的典型表现。
总体来看,《诗薮》对于古典诗歌资源的清理和分析,反映出前人所不及的高度的系统化和精密化,呈现重视诗歌演变的诗史观念和以诗歌史为框架的基本体例。[138]
作者显然并不满足于对古典诗歌历史脉络进行基本的梳理和粗略的勾勒,而是潜入其盛衰正变进程加以深度和系统的分辨,这既反映在其对理论层面的思考,又表现在其对实践路径的指点,在维持时代、诗人、诗歌三位一体的基础上,进行分类别体的缕析,其中特别是作者格外注意对不同时代、不同诗人作品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14.html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14.html
 
匿名

发表评论

匿名网友

:?: :razz: :sad: :evil: :!: :smile: :oops: :grin: :eek: :shock: :???: :cool: :lol: :mad: :twisted: :roll: :wink: :idea: :arrow: :neutral: :cry: :mrgreen:

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