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辉 | 《金瓶梅》研究十年(改订篇 之二)

金瓶梅解读评论阅读模式

欢始愁终。得趣朝朝燕,酣眠处,怕响晨钟。睁眼看,乾坤复载,一幅大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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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整部小说的创作主旨。除了开头及最后一回附加点因果报应说教之外,全部篇幅用来描写未央生与艳芳、香云、瑞珠、瑞玉、晨姑等人的性交,连篇累牍,津津乐道,狂嫖滥淫,不堪入目。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1.html

间以割狗肾之荒唐,「同盟义议」「平分一夜欢」之下流笔墨,是一部名符其实的淫书。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1.html

除了「专在性交」之外,一切社会网络,政治经济,全然模糊一片,更不必说什么形象塑造,性格刻画。明代后期文坛出现的这批怪物,有一个共同的模式: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1.html

通篇淫秽内容,裹上一层薄薄的因果报应的外衣,明为劝惩,实在宣淫,没有任何道德与美学价值可言。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1.html

《金瓶梅》与《肉蒲团》不同,它展示给人们的是一幅丰富无比的明代社会生活风俗画卷,是有明一代之百科全书。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1.html

无庸讳言,它确有性描写,有的还很刻露,但在全部百万字中充其量不过占百分之二左右。特别在质上与淫书有明显不同,西门庆绝不是个单纯的淫棍,乃是一个十六世纪新崛起的雄心勃勃的市井形象。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1.html

西门庆的形象史,反映的正是中国封建社会走向全面崩溃,资本主义商业经济破土欲出这一特定历史时代的社会发展史。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1.html

君不见当代从事明代社会、历史、哲学、宗教、风俗、语言、服饰、饮食、戏曲等方面研究的学者们,不是一个个都到《金瓶梅》里去寻找他们各自所需的无比广阔而真实的形象史料吗?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1.html

此外,《金瓶梅》的性描写,除了一些韵文意在渲染可以删汰而外,都与刻画人物性格密不可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1.html

李瓶儿之温顺,潘金莲之狡诈,王六儿之贪财,宋惠莲之「占高枝」,无一不在性生活描写中,展现出她们的性格特色。须知,她们并非简单的淫妇,而是那个历史时代条件下的妇女典型。

如宋惠莲,她的被侮辱与被损害,她的行为放荡与心地善良,她的觉醒与抗争,通过多侧面,多层次,包括与西门庆几次性关系的皴染,才充分显示了她的复杂的人物性格。如果全然抽去有关她性生活描写部分,这个「辣菜根子」性格,必然黯然失色,单薄苍白。

《论金瓶梅》

同样的道理,去掉西门庆对女人强

烈的占有欲望,他的雄心勃勃性格,也不够丰富完整。他还是西门庆,只不过再也不是《金瓶梅》里的西门庆。

淫书与非淫书,在这里出现了明显分野。值得提及一笔的是,连《肉蒲团》都不视《金瓶梅》为「淫词亵语」,仅此一点,就很耐人寻味了。

第二,除了横向比较之外,我们还可以作个纵向考查。

《金瓶梅》之前,传统文化中,对爱情乃至性爱的描写,虽多如牛毛,但比较起来,大多还是含而不露,重在意象。

就小说史而言,《飞燕外传》因不明创作年代可以略而不论,唐代张鷟的《游仙窟》可能是较早出现的一篇,描写了男女一夜之间的挑逗、调情和爱恋,虽杂以色情成分,但毕竟比较含蓄,往往以诗句代言。

至于收在《京本通俗小说》卷二十一的〈金虏海陵王荒淫〉,有的研究者认为是宋元旧篇,或出自宋人之手。

胡适先生早已存疑。如说它据《醒世恒言》而重刻,不无道理,那是《金瓶梅》以后的事了。

在中国古代小说中,以主要篇幅对性生活作绘声绘色露骨描写的,首推刊刻于明正德年间的《如意君传》,正是它对《金瓶梅》产生了直接影响。

《如意君传》,全文九千余言,重点描绘已是七十高龄的武则天,得一伟岸雄健的青年男子薛敖曹,召进宫内,通宵达旦,逞欲恣淫,性描写所占篇幅三分之二以上。

《金瓶梅词话》第三十七回写了这样一名话:「一个莺声呖呖,犹如武则天遇敖曹。

这就清楚地表明:《金瓶梅》有意识地吸收了《如意君传》的细节描写。具体说来,有十几回文字的性描写,大都从《如意君传》化出,模仿痕迹甚浓,尤其是几段刻露文字,更是公开地抄袭。

第三,评价任何一部文艺作品,都不能离开产生这部作品的具体时代。

《金瓶梅》成书的明代,整个社会千疮百孔,腐朽不堪,尤以淫荡成风。封建统治者从皇帝开始,上下沆瀣一气。明代皇帝之淫滥,代不乏人,一代超过一代,花样百出,实属空前。

我们只要翻阅一下《万历野获编》卷二十一的〈秘方见幸〉和〈进药〉两条,就可见其大端。后宫淫乱,竟也分出春夏秋冬各种花样。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连名相张居正亦在其列。

在他们的带领下,不少名人学士诗酒放诞,狎妓宿娼,成了文坛佳话:

李开先的宿妓染疥,谢榛的赋曲得妾,王世贞的作诗赞「鞋杯」,臧晋叔的与娈童戏游,屠隆的花柳病,汤显祖的为之〈戏寄十绝〉,都被当作风流韵事,「艺林以为美谈」,流布四方。

皇帝臣子上行下效,文人名士推波助澜,淫靡之风,吹到社会各个角落。

「春宫图」于是不胫而走,连青年女子都视为「春宫尤精绝」;[21]甚至日常生活所用的酒杯茶具普通器皿上,也刻有男女私亵之状。[22]

正是这样的时代风尚影响,在明代中后期文学作品才出现了程度不同的性描写内容。

《金瓶梅》受这个「时尚」的影响,甚或借性描写来暴露这个「时尚」的丑恶,这仅是一个方面。

另一方面,《金瓶梅》诞生的这个时代,正好是中国社会大转折的时代:

漫长的封建社会已处末世,而带有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色彩的经济,尽管是萌芽,但终于破土,作为一股新的有生气的社会力量,登上了历史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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