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语,特指具有独立语义的语言实体,当然包括语言学所界定的词,然而更包括大于词的常语。
一些俗语常言,经过长期语言实践,成了不可分割的语言实体,有着稳定不变的特性。「约定俗成」的常语,完全可以视为成语,或可谓「俗成语」。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6.html
美语是与通语相比较而言。通语只是概念的符码,无所谓美丑。通语只有进入语言环境的语场之后,才「美随境生」,所获得的美是依附状态。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6.html
一旦离开语场独立出来,即处于自在状态时,美也便自行消亡,仍然只是一个符码。而美语的美是固有的,不是外在附加的而是自在的,即便是分离出来,独立于语场之外,仍然不失其自在美。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6.html
质言之,不是因了被文学运用之后才获得美;语美先已生成,而后才被文学所利用。这是不容颠倒的美语的根本问题,也是审视语言实体是否是美语的严格标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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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语言研究文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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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独立的语言实体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6.html
这是美的载体。语言实体既不是松散的随意拼合与任意离析,紧密稳固是实体的特性。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6.html
松散型的非实体,尽管具有美的色彩,然不应划为美语,以免失之过泛,试看松散型非实体之语例: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6.html
「撒把黑豆只好喂猪拱,狗也不要她!」(60)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6.html
「那奴才撒把黑豆,只好教猪拱吧!」(75)
两则语例虽然俏美,然而没能凝聚为紧密的语言实体,便是简缩为「猪不拱」「狗不理」又失去了美感。上海古籍版《金瓶梅鉴赏词典》言:
「黑豆是一种低劣的作物,一般只作为饲料。应伯爵将谢希大妻比作『瘸驴』,谢希大遂将应妻比作『黑豆』,极言其低贱,以作报复。」
导致《词典》错会了意的关键,恰在于此语还没成为独立的语言实体,此语不是以「黑豆」比「瘸驴」,而是以猪作喻。猪吃食喜「拱」,这是猪的习性,俗称猪嘴巴为「猪拱嘴」。
猪本不择食,而应妻连猪都不去拱她,诱使猪拱还得搭上一把猪喜食的「黑豆」。两则语例虽然极其俏趣,然而不是美的语言实体,其美趣的获得是要借助语场的。
下面再举语言实体美语语例:
「十个明星当不的月」(40)便是紧密得不可拆分的实体,而且是美在语中。此语将养儿要亲生的抽象伦理,寓于星月形象对比之中:十个他生的也比不上一个自养的。
因为取的不是抽象的符码,而是形象的美的载体;便使得功能的语用价值与语言审美价值和谐地统一起来了。
不独是这种俗成语具有美的性质,便是独立的词儿也同样。再举同是子嗣义的「根绊儿」(62),是以植物的根蔓喻子息繁衍,而且美在语中。
由于人们对绊的误解,以致既扭曲了语义,且也泯没了语美。
吉林文史版《金瓶梅词典》误解:「绊,北方称女子年幼为绊腿的。」绊,语音读作「盼」
《儿女英雄传》「根儿襻儿」,作。
儿歌:「葫芦根儿,葫芦绊儿,不知葫芦种哪块儿?」对葫芦等藤蔓植物而言,欲知种植哪块儿,须顺蔓寻根。
此等不明口语语音而释不及义,使美迷失。陈忠实《白鹿原》忠实「蔓」的本义:「老大那一蔓的人统归白姓」,民俗谱系「枝」与「蔓」同。
民谚「根深蔓长叶子多,七沟八岔爬满坡」,较诸《诗经》「瓜瓞绵绵」,更形象地阐明了繁衍枝生。
「若是饶了这淫妇,自除非饶了蝎子娘的。」(12)白维国《金瓶梅词典》以为「娘」是无实义的词尾。
其实「蝎子娘」是个独立的语言实体,「娘」不仅有着不可埋没的实义,且也是语美的支点。民间以为蝎子是破母腹而生,生后即以母体为食,故以蝎为毒。
因蝎无娘,被蝎螫不能唤娘,喊娘螫得愈狠。「蝎子娘」的说法,为人们画出了语象。
语美,不是来自语场。而是伴生于语象之中,语美便是美语所固有的了。
《金瓶梅词典》
2. 死语义与活语象:抽象与形象
人们有一个习惯上的误区,以为文学语言是美的语言,文学活动才是审美活动。
其实,人们在日常语言交际中,无时不在追求与创造语美与美语。竭力排除通语,力求增大语力与语趣。
美语的创造是美的艺术追求,是有意识的与有目的。
以通语「死」为例,《金瓶梅词话》避开了僵死了的「死」,运用口语「长伸脚子」(62)、「倒头」(60),语义虽仍然是「死」,然而有了可视的语象,给人以僵尸伸腿的具象感。
具象感也有深浅程度之不同,「胡子老儿吹灯:把人燎(了)了」(26),形象鲜明度更强。这是以形象作为诱发机制,引发受语者丰富的联想。
老者吹灯,燎了胡须,深寓着生命的了结。「吹灯」又是民间通行已久的「死」的替代词。
「吹杀打挤眼儿」(41),不是上海古籍版《金瓶梅鉴赏词典》所释「灯吹灭之后,挤眼也看不见了」,死后不要说「挤眼」身后之事全然不见也;大有「死后原知万事空」的意味。
以「吹灯」代替「死」字,因有「人死如灯灭」之义。再往深里推求:佛家「涅盘」,梵文原义「一阵风或一口气吹过去,火灭了、熄了」。汉译为「圆寂」「寂灭」。
通语「死」变为「长伸脚」「倒头」,甚而变为「胡子老儿吹灯」,便不仅仅是荷载语义的符码,更荷载着鲜活灵动的语象了。抽象「死」的通语与形象鲜活的美语,两者效应大不相同。
语象唤起人的形象思维,使得抽象的「死」的语义,变而为可视的可以感知的了。以形象的感知取代抽象的认知,这样的语言授受过程,自然是审美过程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