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连 | 论《金瓶梅》的细节描写

金瓶梅解读评论阅读模式

①叙述人见西门庆在书房里坐的。

②西门庆见玉箫儿如意儿房中挤奶。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7.html

③玉箫儿见王经替西门庆打腿。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7.html

④王经见玉箫儿打发西门庆吃药。⑤叙述人见西门庆使玉箫送东西。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7.html

①是叙述人的视角,②③④的场面都放在作品人物的视觉中写出,到了⑤又回到叙述人的视点上来。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7.html

从人物视觉的角度反映描写对象,这种写法的长处在于更容易造成模仿的「幻觉」,更接近生活本身的真实。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7.html

就生活的实际情形来说,任何事情的发生都必须亲眼看到或亲耳听到,人们才易于承认这件事确曾发生过,也即是说,必须有见证人。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7.html

而小说中的事件,多是由叙述人(作者)反映的,读者承认叙述的真实要有一个前提,即叙述人必须是诚实的。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7.html

叙述人固然是一位「全知的神」,但比较而言,人们宁愿相信作品中戏剧化了的人物,更相信全心全意的眼睛或听觉。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7.html

由作品人物眼睛所看出的东西,不仅具有客观真实性,同时也不可避免地蒙上人物的主观色彩,有时这种主观色彩比客观性更重要。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2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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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连环画 ·西门庆之死

在我们所举的吴月娘和潘金莲对看的例子里,两人眼中看到的一切,实际上已染上一些她们个人的情感。

再如第二回潘金莲和西门庆初次相见:

妇人便慌忙陪笑,把眼看那人,也有二十五六年纪,生的十分博浪:头上戴着缨子帽儿,金玲珑簪儿,金井玉栏杆圈儿,长腰身穿绿罗褶儿,脚下细结底陈桥鞋儿,清水布袜儿,腿上勒着扇玄色桃丝护膝儿,手里摇着洒金川扇儿,越显出张生般庞儿,潘安的貌儿,可意的人儿,风风流流从帘子下丢与奴个眼色儿。

西门庆眼中的潘金莲则是:

黑鬓鬓赛鸦翎的鬓儿,翠弯弯的新月的眉儿,清泠泠杏子眼儿,香喷喷樱桃口儿,直隆隆琼瑶鼻儿,粉浓浓红艳艳腮儿……[19]

作者巧妙运用了儿化韵的修辞手法,细致地描写二人的衣着、长相,共享了二十六个「儿」字。

勿庸置疑,这种细密的刻画有介绍出场人物外表的作用,但更主要的,特别是一连串儿化韵的运用,与其说是描绘二人的形貌,不如说是二人相互挑逗、吸引的感情流露,正是这富有弹性的感觉中,透出他们轻佻、浮荡的性格。

利用作品人物的言语叙事,也是一种模仿的方式;亦即柏拉图所云「诗人竭力造成不是他本人在说话」,而是由别人在讲话,担当叙事任务的假象。

言语作为一种传达信息的工具,在生活中无时无刻不在发挥重要作用,在小说中,祇把言语作为一种叙事观点,即作家反映现实生活的独特角度,而不仅仅充当故事人物之间的交际工具,它才显得更有意义。

张竹坡对《金瓶梅》的言语观点叙事甚为称赞,在第三十五回批道:「此回单为书童出色描写也,故上半篇用金莲怒骂中衬出,下半篇用伯爵笑话中点醒也。

书童是个供人玩乐的男宠,与西门庆有暧昧关系,对这个特殊人物,作者不正面描写,而放在「金莲怒骂」和「伯爵笑话」中叙出,确是奇绝笔法。

张竹坡还对崇祯本《金瓶梅》将武松打虎情节放在应伯爵口中说出大为赞赏:

《水浒》上打虎,是写武松如何踢打,虎如何剪扑,《金瓶梅》却用伯爵口中几个怎的怎的,一个就像是,一个又像,致使《水浒》中费如许力量方写出来者,他却一毫不费力便了也,是何等灵滑手腕。[20]

不同叙事角度的运用,与作者要达到的艺术目的密切相联。《水浒》写的是武松,对能表现其豪勇性格的每一个细节都不愿放过,所以采取作者旁观的写法,对武松的一招一式,一拳一脚,虎的一扑一掀,一剪一吼都细加刻画,增加细节的真实感,以造成惊心动魄的气氛。

《金瓶梅》是以西门庆、潘金莲等作为主要描写对象,将武松放在应伯爵口中叙出,就使情节变得更加精炼、集中。

戴敦邦绘 · 潘金莲

从这一点来说,崇祯本《金瓶梅》确实比词话本更懂得人物言语观点的妙用。利用人物转述故事内容,有时是情节的需要,不得不如此。

如第六十四回李瓶儿死后,傅伙计与玳安有一段对话。当傅伙计闲话中说起西门庆发送李瓶儿之事,玳安说道:

一来是他福好,祇是不长寿。俺爹饶使了这些钱,还使不着俺爹的哩。俺六娘嫁俺爹,瞒不过你老人家知道,该带了多少带头来?别人不知道,我知道。把银子休说,祇光金珠玩好、玉带绦环鬏髻、值钱宝石,还不知有多少。为甚俺爹心里疼?不是疼人,是疼钱!

玳安是西门庆的心腹小厮,对主子侵吞花家财产之事知之甚详,而且肯定还知道更为隐秘的事,由他来道西门庆心中的秘密,揭示他与李瓶儿关系的另一个侧面─金钱与爱情,显然具有较强的说服力。

作者无意使读者对西门庆的性格实质与李氏关系产生误解,所以将玳安的话偏偏放在西门庆对李氏葬礼如何不惜钱财,对李氏如何伤悼的种种虚伪表演之后;假象与实质的强烈对照,也产生了明显的讽刺效果。

还有一种情况是以作品人物的言语表现自身,有时还配以动作;比较而言,这种写法的戏剧化味道更浓一些。

如李瓶儿要生孩子,潘金莲妒火中烧,十分恼怒,就有一段相当精彩的戏剧化表演。她对孟玉楼说孩子不是西门庆的骨血:

「我和你恁算,他从去年八月来,又不是黄花女儿,当年怀入门养?一个后婚老婆,汉子不知见过子多少,也一两个月才生胎,就认做是咱家孩子!我说差了,若是八月里生孩子,还有咱家些影儿;若是六月的,小板橙凳糊险道神─还差着一帽头哩。失迷了家乡,那里寻犊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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