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现俊 | 《金瓶梅词话》中「皇庄皇木番子」时代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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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晗先生在〈《金瓶梅》的著作时代及其社会背景〉中认为《金瓶梅》写的是「万历中年的社会情形」,其主要根据是对「马价银」「皇庄」「皇木」「番子」等问题的考证。
「马价银」问题,笔者在〈《金瓶梅词话》中借支「马价银」时代考〉一文中已做过详细论证,读者可参看。
这里就「皇庄」等问题做进一步的探讨,看看吴晗先生究竟失误在哪里。
皇庄指的是皇室直辖的田庄。汉朝时称为苑,唐时称宫庄,明初沿袭之,仍称宫庄。
明英宗天顺八年(1464)以没入太监曹吉祥地为宫中庄田,是为皇庄之始。明孝宗弘治二年(1489)畿内皇庄五处,共占地一万二千八百余顷。
吴晗先生说,「皇庄之设立,前在天顺景泰时代已见其端,正德时代达极盛期。」这本来是非常正确的,可笔锋一转说,嘉靖时「改称官地,不复名皇庄」,「由此可知《词话》中的管皇庄太监,必然指的是万历时代的事情。因为假如把《词话》的时代放在嘉靖时的话,那就不应称为管皇庄,应该称为管官地的才对。」
《词话》之皇庄,实际上指的是正德时期的而不是万历时期的,因为「正德时代」是「极盛期」。
查《明武宗实录》,关于正德时代皇庄情况的记载是比较详细的,我们不妨缕述如下。
弘治十八年十二月(武宗已登基):
以宁晋、隆平、南宫、新河等县并德仁务、永安四号厂、大兴等庄及板桥、麦庄、竹木厂、苏家庄田,俱为仁寿宫皇庄。[1]
正德元年二月:
监察御史王时中奏:真定、河间等府,设立两官皇庄,又分遣官校管理。
巡抚宪臣论之,户部及台谏争之,府部诸大臣又会议而申请之,陛下以为奉顺慈闱,事非得已,似以是为孝也。
臣以为孝莫大于得四海之欢心,若与民争利,致其怨讟,讵足以为孝乎?宜革皇庄之名,将地给民承佃,照例纳银,所在有司每年查收解部,贮之太仓,以供饷边赈饥之用。
如两宫有不时之需,请裁定数目,拨送内府转进。收用官校,止勿复遣。则国体以正,而圣孝俞光。上不听,命如前旨行之。[2]
王时中(《明史》卷二〇二有传)请革近畿皇庄,反映了皇庄制度对人民的危害,滥占土地,侵渔百姓,必然导致矛盾的激化。他的建议虽然没有被采纳,却真实地指明了当时的情况。
就在王时中上奏的第二天,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又上奏,其中又提到皇庄踏勘、骚扰地方这一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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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二年九月:
锦衣卫指挥史朱成,进大兴县田家庄地八顷五十四亩有奇。
藁城县民王增,进通州坟庄地五顷四十七亩有奇、及神树地十二顷四十七亩有奇为皇庄,且乞蠲其税。诏从之。令少监成玉管理。
凡以地献官者,多非己业。朝廷不究其实,遽从而纳之,以致小民互讼屡奏,皆此类也。[3]
皇室的贪婪,官吏的欺诈,刁民的钻营,上下一体,狼狈为奸,嫁祸于民,而武宗则听之任之。正德朝的吏治腐败,于此可见一斑。
《明史•食货志》说,「武宗即位逾月,即建皇庄七,其后增至三百余处。诸王外戚求请及夺民田者无算。」
例如,仅顺天等府就有三十余处皇庄。这三十余处皇庄占地共三万七千五百九十五顷[4]。数字是相当惊人的。
土地是农民的命脉,皇室侵占,官吏掠夺,小民无地可耕,衣食无着,起而反抗,正是由于当时的皇庄、最终导致农民起义。
正德五年(1510)爆发的「刘六、刘七起义」官庄制度,土地兼并剧烈,使得农民无法生活,然后才酿成的。
皇庄为明中叶后一大弊政,对农民极其暴虐,《实录》《明史》中都谈到了这一情况。
正德元年二月,巡抚都御史王璟请革皇庄,未有谕旨。廷臣议,也请革除。
是时,大学士刘健等又上言:
皇庄既以进奉两宫,止令有司照数收银,亦足供用。若必以私人管业,反失朝廷尊亲之意。
且管庄内官,假托威势,逼勒小民,其所科索,必逾常额。况所领官校,如饿豺狼,甚为民扰,以致荡家产、鬻儿女,怨声动地,逃移满路。京畿内外,盗贼纵横,亦由于此。[5]
大臣多次上奏,「然中人为渔利之计,锢蔽已深,竟不能尽革也」。
《明史•食货志》也说:「管庄官校,招集群小,称庄头、伴当,占地土,敛财物,污妇女。稍与分辨,辄被诬奏,官校执缚,举家惊惶,民心伤痛入骨。」
到了嘉靖年间,情况也并没有好转多少。
嘉靖初,兵科给事中夏言等,查勘庄田,「言极言皇庄为厉于民。自是正德以来投献侵牟之地,颇有给还民者。而宦戚辈,复中挠之。户部尚书孙交,造皇庄新册,额减于旧。帝命核先年顷亩数以闻。改称官地,不复名皇庄。」(《明史‧食货志》)
其实,嘉靖时「皇庄」一词仍在使用,这在《明世宗实录》中多处可见。
嘉靖八年十二月,守备湖广安陆州太监萧洪言,「皇庄」田地湖池,近被军民妄称佃户投献,告争侵夺。
十八年闰七月,为给济慈庆宫等大工之用,仍借支贮库及马价银四十万有奇。令征「皇庄」马房逋负子粒银抵之。
十九年六月,工部尚书蒋瑶奏,近年营建,所费巨大,今帑银告匮。扣省通惠河脚价、两宫「皇庄」子粒及兵部团营子粒银,俱未送到。户部称太仆寺银一百九十余万两,堪以借支。乞会议处分。
嘉靖二十五年十二月,湖广守备太监廖斌,遣长随夏忠进「皇庄」子粒银,至河南新乡,为盗所劫。忠以闻。上怒,令河南巡抚柯相戴罪捕贼。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41.html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4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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