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瓶梅》人物谱中,孟玉楼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形象。她是西门大院中尚存人格之人,也是污浊黑暗中的一抹亮色。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45.html
作品赋予她复杂的特质,并通过对这个人物命运的描写,表现了社会生活的复杂内涵及其塑造人物形象的艺术功力。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45.html
孟玉楼不像西门庆的其他妻妾那样大奸大恶或大淫大俗,以丑恶的行径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也不像王杏庵、李安等为某种道德说教偶一过场的人物,只是图解一个并不复杂的概念,她是一个富有个性色彩的人物形象。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45.html
在西门庆无厌无尽的财色贪欲中,在西门大院妻妾成群的混乱环境中,在金、瓶、梅等人大起大落的坎坷命运对照中,在小说情节的艺术穿插和结构中,她都有其特殊的地位。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45.html
在孟玉楼形象的塑造上,《金瓶梅》表现了其人物描写的独到之处。因此,有必要在对金、瓶、梅等女主角给予特别关注的同时,对孟玉楼形象作一番审视,从另一角度揭示作品的创作意图。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45.html
《金瓶梅》以酒、色、财、气为纲,以西门庆为中心人物,暴露了世风的堕落和人性的异化。其中财色二字堪称总摄:猎色是西门庆行为方式的突出特征,敛财是西门庆猎色的心理依据。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45.html
他在第五十七回中那番狂妄言语,深刻地揭示了这一描写的本质:“咱闻那佛祖西天,也止不过要黄金铺地。阴司十殿,也要些楮镪营求。咱只消尽这家私广为善事,就使强奸了姮娥,和奸了织女,拐了许飞琼,盗了西王母的女儿,也不减我泼天的富贵!”①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45.html
在世界文学中,大概只有莎士比亚《雅典的泰门》中那段著名的黄金咒(第四幕第三场),能够与之相提并论,虽然无论是时代和文化背景,还是人物话语所表现的典型意义,二者都相差甚远。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45.html
以穷凶极恶的手段去敛财猎色的小说情节展示,不仅使西门庆的丑恶本质得到了大暴露,也使我们看到他周围许多人物被任意播弄的悲惨命运。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45.html
正是由西门庆对孟玉楼的财富起意,小说展开了她独特的人生之旅,塑造了一个内涵丰富的艺术形象。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45.html
戴敦邦绘 ·孟玉楼
孟玉楼出现在第七回。她本是贩布杨家的正头娘子,死了丈夫,又无儿无女,媒婆薛嫂儿要将她说与西门庆,这当中却存在她不知道的欺骗。
在孟玉楼出现之前,西门庆死了第三妾卓二姐,又与潘金莲一起谋杀了武大,二人正打得火热。按常理,接下来应当是迎娶潘金莲。
然而在作品横云断雾的艺术结构中,情节在这里并有没按常规发展。对于其中的“壸奥”②,张竹坡认为有二:在情节艺术上有讲求穿插,欲急故缓之妙;在作书本意上“为西门贪财处,写出一玉楼来,则本意原不为色。……见得财的利害,比色更利害些。”(《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第七回回评)
对这个横插情节的艺术效果,张评已得其妙,孟玉楼在此时上场,确乎表现了在西门庆的心中财胜于色,可谓一语中的。作品开篇所提示的酒色财气“四贪”之病,借此得到了一个深刻的印证。
对于这个突兀情节的内在意义,
“它画龙点睛地指明:内心深处激动着西门庆的绝不是爱情而是情欲。
他的情欲有时为女色而点燃,有时为钱财而炽烈。潘金莲在他身上引起的色欲,可以强烈到使他杀人犯罪而不顾,但是当她同孟玉楼的上千两现金,三二百筒梭布以及其它陪嫁相比时黯然失色了。
孟玉楼进门之后,即她的陪嫁的所有权正式转移之后,潘金莲的肉体才又显得风流旖旎,把孟玉楼比下去了。
当问题不牵涉到钱财时,西门庆的情欲似乎只限于女色,可是一涉及钱财时,女色就只能退避三舍了。不重才貌而重色欲,钱财又在色欲之上。”③
事实上,薛嫂儿做媒,能够打动西门庆的中心言词,就是孟玉楼“手里有一分好钱”。杨姑娘、张四舅为这“一分钱财”的争闹,也实实在在地为此作了有力的说明。
西门庆在相亲时固然有对孟玉楼美色的垂涎,但这美色不过是其钱财的附加值而已,孟玉楼的财产在这桩亲事里的本质,表现在迎娶之日演出的一场闹剧:
一边是张四舅的堵截,一边是杨姑娘的叫骂,一边是薛嫂儿“领率西门庆家小厮伴当,并发来众军牢,赶人闹里,七手八脚将妇人床帐、装奁、箱笼,扛的扛,抬的抬,一阵风都搬去了。”(第七回)
西门庆谋财的意图,使孟玉楼一上场就堕入了一场骗局之中:
薛嫂儿固是媒人之性,西门庆本以谋财为首,就连孟玉楼的两个亲戚,也只黑眼睛见着白晃晃的银子,杨姑娘是“做大做小,我不管你”,只要得到“一个棺材本”,张四舅则是“要图留妇人东西”——有哪一个人是为她打算的?
孟玉楼实际上是被媒婆花言巧语的“做大”这一诱惑骗娶的,她的自误,看似由于轻信,实则皆因深深戒惧于亲戚们对其财产的图谋。
这使她虽然洞察了张四舅破亲谋财的用心,却又因这洞察而听不进张四舅的任何一句实话。
在被骗娶进西门庆家后的三四年间,她始终被置于冷落之地,含酸抱屈,郁郁寡欢。西门庆甚至在临死时说了诸般牵挂,都一字不曾提到她。
孟玉楼的个性表现及其在西门庆死后对自己命运的主动把握,皆可以从第七回西门庆重财轻人这个出发点,找到合乎人物性格发展内在逻辑的事实根据。
《金瓶梅》插图
孟玉楼被骗娶入西门庆家后,“做大”的期望既已落空,做妾也已排在了第三位。
不久,潘金莲、李瓶儿又相继入门。在西门庆家这个波涛翻滚的孽海中,她必得面对纷纭复杂的妻妾关系和众多卑污肮脏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