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以孙雪娥为核心的仆妇性格系统
在金瓶梅的女性世界里,吴月娘为首的一妻五妾是这个小社会的上层,家中的仆妇、使女、丫环则是处在家庭的最低层。她们为生活所迫,投入西门家为仆,各有不同的悲惨经历和遭际。作者描绘了她们在共同命运面前的不同表现,展示了种种各有特色的人物个性,形成了具有更高审美价值的性格系统。在这个系统中,以孙雪娥的性格最有代表性。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98.html
孙雪娥是西门庆前妻陈氏的陪床丫头。陈氏死后,西门庆娶了三房妻妾(吴月娘、李娇儿、卓死后又娶孟玉楼),接着纳孙月娥为第四房。孙雪娥是由丫头、使女被“收用”后上升为妾的,因此,她是一个具有双重身份并穿插在两大人物系统中的典型人物。由于出身低贱,相貌平平,又没有陪嫁钱财,孙雪娥在一妻五妾中是最失宠、最寒酸的一个。特定的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决定了她性格中的自卑:西门庆与众妻妾饮酒,“惟孙雪娥跪着接酒”。(21回)吴月娘提议轮流治酒席,她因拿不出钱来借故不去。她也自贱:满心盼望着得到主人的欢心,好不容易得到西门庆的一次宠幸,便得意忘形,自称“四娘”,又要首饰衣物,又要使唤丫头。更可悲的是,她自己是由使女上升为妾,本来就是半仆半主的身份,却反过来恃强凌弱,嘲讽和欺凌比她更可怜更低贱的宋惠莲。然而她也有正常人应有的欲望和理想。在西门庆长期的冷落下,她私通来旺儿,并因此遭到严厉的惩罚。她向往男耕女织的生活,与来旺儿私奔,却又被官府捉去,最终被卖入娼家,落入火坑,没有逃脱悲惨的下场。孙雪娥的性格和心态,代表了仆妇阶层共有的系统质。她们在社会的低层挣扎,幻想通过主人的恩宠,过上更好一点的生活,甚至想借此摆脱奴才的身份。但是这种微薄的愿望在现实面前总是碰得头破血流,最终仍被黑暗的社会所吞噬。但也有一二奋起反抗者,《金瓶梅》中的宋惠莲,就是一个和孙雪娥的性格相成而又相反的人物。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98.html
宋惠莲和孙雪娥一样,同为西门家的仆妇,同样是被西门庆占有,同样是以肉体为代价向西门庆索要财物,也同样是仗宠猖狂,欺凌更弱小者,甚至“把家中大小都看不到眼里;逐日与玉楼、金莲、李瓶儿、西门大姐、春梅在一处玩耍”,(24回)俨然就成了孙雪娥第二。可是宋惠莲性格中最闪光的一点是她贫苦出身养成的而又尚未泯灭的善良天性。她虽然想攀高枝,想做西门庆的妾,但却不想因此而连累自己的丈夫。她不象潘金莲那样,因私通西门庆而毒死武大郎;也不象李瓶儿那样,私通西门庆后,便设计整死丈夫花子虚。宋惠莲想嫁西门庆,但她也想使自己的丈夫重新组成家庭,能过上象样的生活。这种未泯的良知和微薄的意愿最终无法实现。当她一旦认清西门庆卑鄙的用心和残忍的本性后,就断然拒绝西门庆的劝诱,希望和丈夫一起被打发走,一起去过平民百姓的生活。然而她的这种理想也同孙雪娥一样无法得到实现,只好以死表示自己的抗争。在这一组仆妇性格系统中,作者显然是把宋惠莲与孙雪娥对应着来写的。两人出身经历相同(同为仆妇),两人身份地位相似(一为明妾,一为暗妾),两人理想愿望一样(都希望过上平民的日子),两人爱的是同一个人(一是来旺儿的媳妇,一是来旺儿的情妇),甚至两人的结局也一样(都是上吊而死)。在这种人物命运、性格、遭际的相互映照的描写中,更显出宋惠莲性格的复杂性与多义性,具有更高的审美价值。仆妇性格系统中还有一个人物性格与宋惠莲相照应的,就是第七十八回出现的来爵媳妇惠元。这人与宋惠莲一样,也是因为在大户人家养主子被赶了出来。夫妇俩住在原来来旺的房子里。渔色成性的西门庆也对惠元“安心已久,虽然不及来旺妻宋氏风流,也颇充得过第二”(78回),于是就趁机占有了她。惠元也同惠莲一般无二地接受了这种占有和由此而来的“金头簪儿”、“乌银戒指儿”。只是西门庆早死,没有来得及继续展开惠元的性格,只展开了其仆妇性格系统质的半前段。由此可见,《金瓶梅》中的仆妇性格特征以孙雪娥为代表;她们自轻自贱,幻想过上更好的生活,在主子的利诱下,盲目地卖身求荣,但是她们也有自尊自爱的一面,向往理想的夫妻生活,并为了自己的追求敢于反抗。这是同一性格系统质的两面,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98.html
它的一端由宋惠莲发展到顶点,一端则由王六儿、如意儿发展到另一个极点。王六儿、如意儿也是作者笔下有意识对应描写的两个人物。这两个仆妇一个在外(王六儿是绒线店伙计韩道国的媳妇),一个在内(如意儿是官哥的奶妈),都是有夫之妇而被西门庆渔猎。她们也和其他仆妇一样,幻想能通过卖身投靠,过上好一点的生活,甚至换得主子的身份。如意儿幻想能顶李瓶儿的窝,王六儿则对西门庆说:“我也不要他(韩道国),一心扑在你身上,随你把我安插在那里就是了”。(61回)“二儿”与宋惠莲的不同之处在于宋惠莲是被主子以钱财诱奸,而如意儿、王六儿纯是为了贪图钱财主动送奸奉迎;为了固宠,甘心忍受西门庆的性虐待;为了达到私欲,泯灭了所有的人性。在宋惠莲身上,最后终于闪出了人性的火花;在“二儿”身上,却更多地暴露人性中丑恶的一面。从作者的整体构思来看,如意儿又是和宋惠莲暗中对应来写的。如意儿未出场的丈夫名叫熊旺,宋惠莲的丈夫本名郑旺。昔日宋惠莲与潘金莲争宠,后来的如意儿想比潘金莲更讨得西门庆的欢心,也做出吞咽西门庆的尿的丑行。潘金莲就曾公开地骂如意儿是“来旺儿媳妇子从新又出世来了”。(72回)然而她们的性格也相反相成:郑旺之妻宋惠莲最终断然拒绝西门庆的劝诱,而熊旺之妻如意儿始终执迷不悟。从系统质互换的角度来看人物个性尚未展开的惠元,可以预料到这一人物个性一旦展开,要么是宋惠莲第二,要么是如意儿第二,充其量也不过是孙雪娥第二,不会有什么其它的路可走。无论惠元的性格向哪个方向发展,都只能是悲剧的结局。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98.html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198.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