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题营构生命之幻——《红楼梦》与《金瓶梅》梦幻描写之比较
作者葛永海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01.html
“悲喜千般同幻渺, 古今一梦尽荒唐。”梦, 本是一种常见的心理现象, 它的产生亦如俗谚所云: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 但中国自古有之的神灵崇拜却使梦笼上了一层神秘诡奇的色彩, 古代一梦成空思想和占梦、托梦迷信的盛行推动着梦文学的发展。而梦一旦形诸作品, 则不再受“所思所梦”的生理囿限, 梦幻描写被赋予了更丰富更广泛的文本意义, 其开放的形式为读解提供了多种可能。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01.html
《红楼梦》与《金瓶梅》 (1) (以下略称《红》与《金》) 都是中国古典小说中的典范之作, 且都较多地描写了梦幻, 即梦境和幻觉, 《红》中的梦幻描写有三十二处, 《金》中亦有十五处, 前者著名的如“宝玉梦游太虚幻境”、“可卿托梦”、“黛玉一梦而情痴愈锢”, 后者有“瓶儿梦诉幽情”、“瓶儿何家托梦”等等。其中描摹梦景, 悠悠忽忽, 似幻似真, 颇能动人, 俱是两部世情巨构中经久传诵的精彩关目。对于《红》之“梦”, 前哲时贤多有研究索解, 而与《金》这一长篇世情说部发轫之作比较互议, 尚待深究。本文拟通过对两书梦幻描写之文本的叙事分析, 以比较两者叙事笔法和结构之异同, 并对两书的梦文化心理予以揭橥, 进而讨论《红》作为梦文学的巅峰之作, 对《金》之“梦”的继承和超越。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0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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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书梦幻描写的文本叙事分析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01.html
中国写梦文学由来久矣庄生晓梦迷蝴蝶的故事曾激起后世文人心灵的无数回响, “惯得梦魂无拘检”的文人们钟情于在笔下营构现实外的梦幻世界, 战国“高唐神女”, 唐《枕中》、《南柯》, 明清《临川四梦》、《水浒》、《西游》, 正所谓“文不幻不文, 幻不极不幻。是知天下极幻之事, 乃极真之事;极幻之理, 乃极真之理”。(2) 基于如此深远的背景, 《金》和《红》中的梦幻也由此孕育而生。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01.html
下面, 我们对《红》与《金》中的梦幻描写进行以叙事为主的文本分析。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01.html
《红》中的梦幻描写凡三十二处, 内容极富, 它贯穿小说始终, 具有统摄性作用, 如脂砚斋在第四十八回所批:“一部大书起是梦, 宝玉情是梦, 贾瑞淫又是梦, 秦之家计长策又是梦, 一并风月宝鉴, 是梦中所有, 故`红楼梦'也”。一部《红楼梦》起于梦结于梦, 或独写一梦, 或梦中套梦, 或醒后说梦, 可谓写梦笔法千变万化, 又各个不同。《红楼梦》以“梦”覆盖全篇, 而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 梦本是离奇颠倒, 混乱无序的, 因为“梦很少能把记忆以一种毫不改变, 毫不简缩的方式复现在梦的内容里。” (3) 曹雪芹只是借用了文学传统中梦故事的外衣, 主要以主观表意的笔法匠心独运地营构了一个诗意的梦幻世界。最能体现作者主观意图的当是前八十回的三大梦: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宝玉梦游太虚境, 以及可卿托梦王熙凤, 其中虽有梦境氛围的渲染, 但作者由这三个主梦提挈全书的意图却清楚地凸现出来, 甄梦预见了其后发生的整个悲欢离合的故事, 宝玉之梦预示了大观园里少女们的命运, 可卿之梦预示了贾府衰败的结局。以此为大框架, 《红楼梦》组合成一场大梦, 若干主梦, 诸多小梦的网络结构。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01.html
而在观照情节衍进, 推动结构入榫中, 梦幻更被当作了小说的叙事视角和叙事动力, 以“梦”为滤色镜, 审视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悲欢及贾府之盛衰荣辱。法国的托多罗夫说:“在文学中, 我们从来不曾和原始的未经处理的事件或事实打交道, 我们所接触的总是通过某种方法介绍的事件对同一事物的两种不同的视角便产生两个不同的事实。事物的各个方面都由使之呈现于我们面前的视角所决定。” (4) 。以“梦”为视角的意义体现在:首先, 从总纲来看, 小说是以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为起, 以第百二十回“甄士隐详说太虚情, 贾雨村归结红楼梦”作结的, 小说人物刚一出场, 就被置身于云遮雾罩, 似真似幻的迷离境界, 展示了梦幻的背景和基调, 又以意味深长的梦空收束。鲁迅所谓“悲凉之雾, 遍被华林”, 正是指这种梦幻的悲剧意识和哲理况味。其次, 在全书大梦的框架内, 又频繁地写到各色小梦, 甚至多次有梦的重现与回应, 如第五回宝玉初游太虚境, 至第百十六回幻境重游, 再如第十三回可卿向凤姐托梦, 第百零一回凤姐又幻见可卿, 这种梦境的延展一方面可以体现结构的严整, 使前后呼应, 另一方面则随着明暗两条线索的深入, 最终营构成梦幻和现实两个并行的完整世界。再次, “梦”视角渗透在字里行间, 则影响和参预了小说的形式表达, 使叙述多处呈现梦的情境, 梦的心态, 小说语言也具有典雅柔美的格调。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01.html
此外, 《红》之“梦”还具有推动故事情节和人物性格发展的功能, 即叙事动力功能。体现这种功能的是小说中许多带有预示征兆意味的梦, 如前文提到的三大主梦, 再如第八十二回黛玉梦到与宝玉分离的伤心场面, 这既是黛玉对贾母关爱和宝玉感情信疑参半的心理显露, 又在叙述上引起故事的悬念, 预示了宝黛死别的悲惨结局。再如第六十九回尤二姐梦妹劝斩妒妇, 某种意义上说, 这是尤二姐潜意识的作用, 但这位“花为肠肚, 雪作肌肤”的女子, 不可能有尤三姐的果敢决断, 现实行动与潜在意识的悖反, 注定了尤二姐含恨而逝的命运。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0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