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是中国小说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部奇书, 它的出现在当时产生了石破天惊的轰动效应, 时至今日仍然让人感觉不可思议。《金瓶梅》有别于其他三大奇书的前所未有的开拓主要在于它的世俗性, 它的题材内容、人物形象、叙述风格都具有一种鲜明的世俗性质。兰陵笑笑生不再以满腔热情去塑造存在于历史记忆中的精神偶像和道德完人, 也不再期待神话世界里上天入地的神鬼巨人来救拔苦难, 他将仰视已久的疲乏目光转向了现实, 转向了尘世中的芸芸众生、饮食男女。作者毫不留情地把封建末世的所有的污浊腐朽、肮脏罪恶彻底地暴露出来;他毫不隐讳地将人生的真实揭示出来, 特别是人性中的丑陋贪婪、淫欲堕落。同时, 在《金瓶梅》中, 传统的“温柔敦厚”“优美和谐”“含蓄淡远”的艺术追求被彻底抛弃, 取而代之是一种毫不矫饰的刻露风格。无论是官场上的尔虞我诈, 还是生意场上的勾心斗角;无论是宫廷中的卑鄙交易, 还是闺帏内的荒淫纵欲, 都没有任何的遮羞, 完全赤裸裸地暴露在读者面前。《金瓶梅》的这种打破传统的刻露的世俗性质, 使它成为中国通俗小说发展史上一个伟大的创举。
但是, 这部从题材内容、人物形象到叙事风格都显得俗不可耐的小说, 作者的创作主旨和价值取向非常复杂, 并不是一个“俗”字就能概括与评价的。作者在揭露末世社会鬼蜮横行、人性世界黯淡无光, 对社会的困境、人性的弱点、精神的危机进行批判和反思的基础上, 小说还体现出一种强烈的救赎意识。作者带着一种对无可救药的世人的绝望心态, 展开了对世道人心的疗救。这种急迫的救赎意识与一系列匡正人心的疗救方案, 使小说在“俗”“露”的主旋律中存在着一曲雅正之音的伴奏。虽然这曲伴奏有时似是而非, 甚至经常不自觉地被主旋律的强大气势所淹没, 但它不是微不足道的, 也不应该被忽视。因为只有注意到了小说“俗中奏雅”的构思, 我们才能正确地理解小说的主旨, 才能真正把握身处危机时代的明末文人的悖逆矛盾的复杂心态。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12.html
袁宏道曾在其致董其昌的信中云:“《金瓶梅》从何得来?伏枕略观, 云霞满纸, 胜于枚生《七发》多矣。”《金瓶梅》与《七发》, 一小说一大赋, 风马牛不相及, 而明与汉亦相去甚远。袁宏道“生拉硬扯”地将二者对照, 颇令人费解。但联系刘勰的《文心雕龙卷十四·杂文》中对《七发》等类似作品的评价, 读者便会豁然开朗。刘勰云:“自《七发》以下, 作者继踵。……枝附影从, 十有馀家……观其大抵所归, 莫不高谈宫馆, 壮语畋猎, 穷瑰奇之服馔, 极蛊媚之声色, 甘意摇骨髓, 艳词洞魂识, 虽始以淫侈, 而终之以居正, 然讽一劝百, 势不自反, 子云所谓‘犹骋郑卫之声, 曲终而奏雅。’者也”《金瓶梅》与《七发》虽时代文体大异, 但穷形尽相、声色淫侈的风格和曲终奏雅的创作主旨却是相近的, 袁宏道看到了《金瓶梅》作者“曲终奏雅”的救赎意识和苦心。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12.html
《金瓶梅》中的救赎意识和疗救方案体现在: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12.html
1.道德的劝诫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12.html
《金瓶梅》有着明显的道德劝诫色彩, “崇德戒色”是小说的一大倾向。这种道德教化的意图既通过书中评论式的诗词直接点出, 又结合传统的女色祸水论、世俗的因果报应观及人物的不同命运安排表现出来。小说中道德说教意味浓厚的诗词随处可见, 如篇首的《四贪词》 (略) , 类似的说教举不胜举。作者通过这些浅俗的诗词, 告诫世人戒除酒色财气等贪念欲望。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12.html
“崇德戒色”的道德倾向还通过人物的不同结局印证因果报应来体现。酒色财气集于一身的西门庆, 连同潘金莲、庞春梅、李瓶儿等人, 欲海挣扎, 最后皆不得好死。书中独得善终的两个主角人物孟玉楼与吴月娘, 除了性情平和之外, 更重要的一点是二人对欲望都表现得较冷淡与克制, 孟玉楼后嫁李衙内重获幸福, 而吴月娘活过70寿终正寝。作者于末回, 写了一首总结性的诗:“阀阅遗书思惘然, 谁知天道有循环。西门豪横难存嗣, 敬济癫狂定被歼。楼月善良终有寿, 瓶梅淫佚早归泉。可怜金莲遭恶报, 遗臭千年作话传。”这一段话进一步印证了作者“崇德戒色”的教化意图。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12.html
2.死亡的警示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12.html
死亡是一把最神秘、最具威慑力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古往今来, 无人能逃死亡劫数, “纵有千年铁门槛, 终须一个土馒头”。对于西门府众男女来讲, 死亡尤显可怕。他们对物质需求十分满足, 精神世界却极度空虚, 于是, 很容易将人生的意义完全等同于欲望的满足和感官的刺激, 借纵欲与刺激以摆脱精神的空虚无聊。但是他们夜以继日地“把握生命”实则是耗损生命, 畏惧死亡回避死亡实则正在加快步伐地追逐死亡。这种恶性循环使死亡不可抗拒地频频光顾西门府, 成为最让世人焦虑恐惧的生存压力。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12.html
《金瓶梅》中充斥着死亡。西门府主角人物大多数都殊途同归地走向死亡:西门庆纵欲而亡, 李瓶儿病亡, 潘金莲被武松所杀, 陈经济横死于张胜刀下, 庞春梅也是纵欲身亡。作者接二连三地写死亡, 可以说, 没有哪部小说如此频繁地描写死亡、展示死亡。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12.html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12.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