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的思想矛盾及主题的终极指向

金瓶梅解读评论阅读模式

在社会结构形态上,《金瓶梅》表现了与家庭道德、伦理观相似的看法。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说明《金瓶梅》对晚明社会整个格局与政治制度、司法刑理、文化教育等等提出非议,《金瓶梅》集中火力抨击的是治理天下的官吏的腐败,是腐败带来的全社会的纲纪废弛。因为儒家倡导的赖以治理天下的国家政体与秩序颓崩,晚明才陷于毁灭的绝境之中。所以《金瓶梅》可以直接指斥皇帝,可以把上至朝廷,下到清河县上的官吏写得一团漆黑,把每个角落的朽败暴露得纤毫毕现,但它从来没有归根于体制上的问题,它表现的恰恰是对破坏这个社会纲纪的人事的不满与憎厌。诚如美国学者凯瑟琳·卡尔丽茨所指出的:“《金瓶梅》的哲学思想是建立在牢固的儒家思想基础之上的,它强调人世间统治的重要,统治者的权势和家庭与国家之间的平行关系。”(《<金瓶梅>的结局》,《<金瓶梅>艺术世界》吉林大学出版社91年7月版)

我们有理由说,《金瓶梅》的社会观、道德伦理观与儒学是趋同的,儒学思想是《金瓶梅》全书极重要的思想根基之一。然而,《金瓶梅》与此同时又出现了一个颇为奇怪的现象,即在作品的实际描写中,它恰恰在许多时候表现出对儒学的批判和嘲讽。最突出的例子莫过于《金瓶梅》对儒生的抨击、讽刺。《金瓶梅》中的儒生有二种类型,一种是以科举形式登上统治阶层的中上层官吏,一种是无法进入仕途混迹于私塾或富豪之家的下层知识分子。前者如蔡状元、安忱、宋御史,作者极力表现的是他们的贪婪腐败、鲜廉寡耻,投机钻营。第三十六回写蔡状元回原籍省亲,途经清河县,在西门庆家打秋风,将蔡状元道貌岸然外表下肮脏贪鄙的灵魂暴露无遗。可以说,出现在作品里的位居要职的“士”阶层,没有一个合乎真正儒生的标准。即便象作者表示过赞赏的清官陈文昭,在奸臣蔡京的说情下,也不得不放弃清正为官的恪守,网开谋害武大的西门庆等人一面,而将武松充军孟州牢城。在这里,与其说作者是揭露官场的黑暗与官吏的贪欲自私,毋宁将其视为作者对治天下为己任的“士”阶层的失望来得更为合适。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13.html

至于下层知识分子,典型的如水秀才,温秀才之流,《金瓶梅》则作为一种滑稽可笑、迂腐鄙劣的“酸儒”予以尖刻嘲讽。象水秀才这样不学无术又喜欢舞文弄墨的无行文人,象温秀才这样搬弄是非、贪财好色的无耻之徒,作者一方面将其视为笑料,不断加以讽刺,另一方面,也把他们当作儒生的彻头彻尾的代表与“共名”。连他们的学问(注意,大部分来源于儒学经典),亦只配当作受嘲弄的愚蠢的陈见。《金瓶梅》对儒生的厌恶,比之清河县上的流氓地痞,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13.html

这样,《金瓶梅》对待儒学的矛盾心态便显露无遗了。我们确实很难理解,为什么它那么执着地认同了儒家的道德伦理观、社会价值观,而却对学习、维护、张扬这种观念、学说的儒生本身表现出如此决绝的憎厌之情。在《金瓶梅》里,我们实在找不到一个人格上有点儿光亮,品操上有点儿儒学气息的儒生。作为把个人修养放在首位,从个人道德角度达到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学说,这样的现实景况,又如何不让人产生疑难,不把思虑的目光指向儒学体系的本身价值与现实问题呢?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13.html

《金瓶梅》无法回答,它只提供同时存在的认同与摒弃撕开的那道裂缝,深深的裂缝。我们遂感到中国哲学文化思想的完整体系与根基在《金瓶梅》里已开始崩塌了。从儒学的矛盾向外延伸,我们接着还会从小说中看到释、道思想的相似情况。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13.html

佛家思想作为构筑《金瓶梅》故事系统的本质要素,在小说中的地位亦十分突出。善恶报应,生死轮回,因果循环等佛教基本观念,在《金瓶梅》里得到完整体现,构成了小说情节、人物发展的理论依据。但诚如我们在第一部分所列举的,作者对佛家思想亦充满矛盾。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可以说明,作者没有或很少真正相信佛教教义,业报与轮回这些在中国民间最为流行的观念不过被作者当作合乎时俗的一个需要罢了,或者说,它仅是作者为这部可怕的作品装上的可以让人接受的外壳。我们至少可从四个方面证明小说对佛学教义的轻视与矛盾。首先是有关佛教徒的描写。与儒生一样,《金瓶梅》里的和尚、尼姑没一个是好人(普静除外,他是作为西门庆故事的了结者出现的,更多地代表一种观念上的需要,即作为佛的抽象符号,本身没有活生生的人格精神。所以普静的面目始终是模糊的)。第八回写到和尚为死去的武大念佛烧灵,当他们窥破西门庆与潘金莲奸情时,不由丑态百出。小说让我们目睹了这批佛门弟子为肮脏的情事颠狂不已的滑稽情景,暴露出他们掩藏于袈裟下的卑劣灵魂。最令人不堪的是薛姑子、王姑子这两个尼姑,小说介绍薛姑子,说得明白不过:“这薛姑子……专一在些士夫人家往来,包揽经忏,又有那些不长进要偷汉子的妇人,叫他牵引和尚进门,他就做个马八六儿,多得钱钞。闻得那西门庆家里豪富,见他侍妾多人,思想拐些用度,因此频频往来。”让这样的佛门败类来宣讲佛经宝卷,真是天大的讽刺了。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对佛门所居有的信心,实在是无奈得很的。这样一个人欲横流、卑琐龌龊的世界,如何能践行真正的教义。反过来说,连佛门都无法弘扬教义,茫茫尘世又焉能保持佛学的本意呢?进而言之,《金瓶梅》最终让孝哥出家,以此消净西门庆的罪孽,如果佛门无一例外真如小说描写的那样,那么孝哥岂不又堕入另一恶浊世界了吗?按照《金瓶梅》对佛门的描述,孝哥显然是无法达到他最初目的的。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13.html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1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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