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和《如意君传》

《金瓶梅》和中国小说早期的色情传统有关，这一点以前从未提及。同时我们还得承认由于没有《金瓶梅》成书前的《如意君传》留存于世，两书关系的确切性质还难说。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23.html

事实证明题为《如意君传》的淫猥或下流作品在嘉靖年间（1522—1566）已经存在。它当是《金瓶梅词话》欣欣子序所指的同一作品。《醒生姻缘传》第二回也提到《如意君传》，从上下文可以看出它是色情作品。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23.html

故事确然无疑。它说的是老年女皇帝武则天和她最后的男宠薛敖曹的相爱。如意君的封号表明男宠满足她性欲的美满程度。文言小说很少有历史依据，这和我们无关。我们关注的是《金瓶梅》成书时，它正在流行。在《金瓶梅》第三十七回的一篇色情韵语《威风迷翠榻》说：“犹如武则天遇敖曹。”他们也为17世纪初叶的色情小说《绣榻野史》所提到。它比《金瓶梅》略迟。从上下文得知它的色情描写的特征正是薛敖曹的特大阳物。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23.html

就我所知，文言小说最早为日本版，刊于1763年。全称《则天皇后如意君传》。作者具名吴门徐昌龄。卷首题为《阃娱情传》。这是色情小说。很有可能《如意君传》和《如意传》就是今日所见的《如意君传》。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23.html

为确立《金瓶梅》同《如意君传》的关联，有必要就《金瓶梅》第二十七回关于色情迫害狂的描写同文言短篇小说的相应两小段描写作一对照。关于牝屋的那小段连文字也相同。这未必是彼此借用，可能两者同时引自第三者，如某一淫书。但《金瓶梅》紧接着的后文也和短篇相同，这就排除了来自第三者的可能性。下面是《金瓶梅》的后文：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23.html

（西门庆）慌了……于是把妇人扶坐。半日星眸惊闪，苏省过来。因向西门庆作娇泣声说道：“我的达达，你今日怎的这般大恶，险不丧了奴之性命。今后再不可这般所为，不是耍处。我如今头目森森，莫知所之矣。”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23.html

文言小说的相应片段如下：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23.html

（薛敖曹）大惊……扶后起坐，久而方苏……（武后）作娇泣声曰：“兹复不宜如此粗率。倘若不少息，我因而长逝矣。”

在此之前，武后对他说：“头目森森然，莫知所之。”这是唯一的原文引用。除此之外的相应片段都不能证实《金瓶梅》曾以《如意君传》作为创作来源的论断。然而只要这看法一被接受，引文就能见出文言短篇对小说的影响何等广泛。例如小说的许多色情情景都可以在短篇中找到。以上引文写的都在室外，《金瓶梅》在亭子旁，短篇则在小阁中。两书所写的男女交欢都在女方醉醺醺欲睡时。

短篇和《金瓶梅》中数处都写到接近性虐待狂的烧香疤之事。武则天看见鸟儿交尾而想到自己，这使我们想到潘金莲也有几次这样联想。

还有，短篇的色情描写的主要依据是薛敖曹的特大型阳物，为此他作为第一名选送到朝廷。短篇的色情描写多半写的是武则天所承受的欢乐和痛楚。《金瓶梅》也如此，至少第四十九回西门庆从胡僧那里得到药丸后是如此。

要确定《如意君传》作为小说的来源之一，有必要对色情描写的两种手法加以区别。一是含蓄、间接、暗示、比喻的手法。它运用韵文和骈句。有时它用较长的一段韵语描写模拟战争的隐喻。它的作用是避免留下栩栩如生的视觉体验。它和直接手法相反，后者的目的在于唤起尽可能完整的体验。前者主要见于口头文学。由于显而易见的原因，说书人和听众之间不可能采取另一手法。由口头文学发展而来的话本小说也一样，它遵从口头文学的传统手法。同样自然的是另一手法见于书面文学，作者要把读者群记在心上。

两种手法在《金瓶梅》中都有。它有很多词和韵语，有的采自早期话本。除此外，还有二十来片段蛊惑性的直接描写穿插其间，主要是它们使《金瓶梅》得到色情小说之称。

来自《如意君传》的引文的重要意义在于从文言短篇引进白话小说。就我们对早期小说的知识而论，它的含义在于小说作者已摆脱对古代白话小说的依赖，他的作品可说是首次为读者而创作。

我们不应该低估《如意君传》和其他话本对小说色情描写在词汇上所起的借镜作用。使用这些词汇决不表明作者态度冷静，《金瓶梅》所表现的分明无误的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啧啧称赏的玩乐态度和短篇并无二致。《金瓶梅》惯于在大段色情描写中插入日常对话，《如意君传》也有同样情况。

很难想象小说作者会受到短篇中人物描写的影响。他们都不过是粗具轮廓的人物，他们之间的关系和《金瓶梅》的描写大不相同。

宫闱生活中早期武则天的阴谋诡计、野心、淫佚都曾经对潘金莲的塑造有所影响。传说武则天谋杀亲生儿子以嫁祸于当时的皇后就是一个特出例子。作者所做的只是将她的传统形象移植到新的社会条件之下即商人家庭中。由于缺少具体的资料作证，这些看法不在本文讨论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