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以来，蹴鞠就并非上层女性的活动，而主要是教坊中的一种表演。男人很喜欢看女性蹴鞠。蹴鞠时全身运动，衣裙上下翻飞，鬓影凌乱，娇娇带喘，所产生的性感难以抵抗。慢慢地，青楼女子越来越多地参与到蹴鞠中来，蹴鞠成为她们必须掌握的才艺之一。很多男性就喜欢到青楼妓馆中和妓女蹴鞠玩耍。元代的一位才子萨天锡专门写过一篇《妓女蹴鞠》散曲，描写一位美艳妓女蹴鞠时的动人画面，这位女子“绝色婵娟，毕罢了歌舞花前宴，习学成齐云天下圆”。既善歌舞，也善蹴鞠，走红是必须的。曲的最后用蹴鞠妓女的口吻，企盼蹴鞠绝艺能够给自己带来真正的爱情，或者至少是多一点顾客：“若道是成就了洞房中惜玉怜香愿，媒合了翠馆内清风皓月筵，六片儿香皮做姻眷，荼蘼架边，蔷薇洞前，管教你到底团圆不离了半步儿远。”
元代大戏曲家关汉卿也写过一首有关女性蹴鞠的散曲《女校尉》，描写的就是青楼女子与客人一起蹴鞠时的香艳场景。曲中描写的是一幕三人蹴鞠的场面，按照蹴鞠的规则，三人分别称为校尉、搽头、子弟。妓女自然是“校尉”，“子弟”则一语双关，既是三人制蹴鞠中的第三人，也是对妓女客户的称呼。这位“子弟”是一位常上花柳巷的男子，曲中有一段借用了他的口吻：“得自由，莫刚求。茶余饭饱邀故友，谢馆秦楼，散闷消愁，惟蹴踘（鞠）最风流。”[5]酒足饭饱，邀上三五发小，得空来逛青楼，和妓女蹴鞠，最是风流。明末盛行的一本日用百科全书中“青楼轨范”的配图，堪为这一场景的完美再现。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1.html
图4 1599年余象斗刊印的《新刻天下四民便览三台万用正宗》中的“青楼”场景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1.html
作为纨绔风流公子哥的“子弟”，在明代中后期达到了新的境界。冯梦龙辑录有一本《挂枝儿》小调专集，其中一首唱的就是明代江南的“子弟”：“子弟们打扮得其实有兴，玉簪儿撑出那纱帽巾，白绸衫一色桃红裤，道袍儿大袖子，河豚鞋浅后根，一个个忒起那天庭也，气质难得紧。”这不禁让我们又回到了画面里的男主人公，那位与妓女对踢的男子。除了蓝色的透明纱巾、红丝绦，他脚上还蹬一双尖头的红鞋。晚明文人顾起元恰在《客座赘语》中讲到了江南男性时尚圈对头上脚下的热衷——“巾”则“其质或以帽罗、纬罗、漆纱，纱之外又有马尾纱、龙鳞纱，其色间有用天青、天蓝者”，这恰好点明了男子头上为何是蓝色；至于“足之所履”，“昔惟云履、素履，无它异式。今则又有方头、短脸、球鞋、罗汉靸、僧鞋，其跟益务为浅薄，至拖曳而后成步，其色则红、紫、黄、绿，亡所不有。即妇女之饰，不加丽焉。嗟乎！”踢球男子的红鞋，无疑是一双红色的“球鞋”。[6]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1.html
湖南省博物馆在20世纪70年代征集到一面精美的蹴鞠人物铜镜，镜背的图案是男女在庭院中相对蹴鞠的场面（图5）。画面以中央的镜纽和太湖石为界，分为左右两部分。左边是控球的仕女，带着丫鬟。右边是一位戴着幞头的男子，正在与仕女一起蹴鞠，身后是他的男性仆从。有趣的是，在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有一件与之一模一样的蹴鞠铜镜，铜镜的大小厚薄也几乎完全一致，湖南省博所藏直径11厘米，国博所藏直径10.6厘米。两面铜镜应该是同一个作坊中生产出来的同一批产品。对于铜镜的年代有不同看法，绝大部分人根据蹴鞠人物的服装定为南宋，但也有一部分人认为是明代前期，还有学者认为是元代。[7]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1.html
图5 蹴鞠纹铜镜 直径11厘米 湖南省博物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1.html
这两面孪生铜镜面对的问题与克利夫兰的《蹴鞠图》一样，都被指认为南宋，但实际上要晚得多。铜镜中的蹴鞠场景，与《蹴鞠图》在基本结构上十分相似，都是穿着富贵的男女在庭院中对蹴皮球，身后有仆人服侍。男女混合蹴鞠，是元代以后才盛行的景象。[8]其前提，便是上文所说的蹴鞠成为妓女招徕顾客的本领。铜镜中，蹴鞠的中心是那位女性，她上穿开襟上衣，下着垂至脚面的裙裤；发髻高耸，头戴金钗。她低头注视着在脚尖上飞起的皮球。尖尖的小脚和圆圆的皮球也正是对面的男性目不转睛凝视的对象。这恰是关汉卿在另一首散曲《蹴鞠》中所描写的妓女蹴鞠场面的再现：“侧款金莲，微舒玉体，唐裙轻荡，绣带斜飘，舞裙袖垂。”铜镜中还有侍女和男仆的形象。侍女手拿一条宽大的汗巾，汗巾很长，另一头披到了侍女的肩膀上。男仆手提一物，无法清晰辨认为何物，是食盒，还是和《蹴鞠图》中一样是装着皮球的网兜？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1.html
铜镜尺寸很小，堪称袖镜，显然不是梳妆台上的大化妆镜，而是可以握在手掌中，放进袖管里随身携带的补妆镜。也就是说，这种镜子肯定不是在家里用的，而是在外面行走、运动时用的。那么，谁会在家门之外的场合掏出这样一面铸造了男女蹴鞠嬉戏图案的镜子整理鬓发呢？善于蹴鞠的青楼女子，或者是与她们对踢的浪荡子们，会不会是这面袖镜的主人呢？虽然我们没有充分的证据，但一个有趣的事实是，这种蹴鞠铜镜似乎是大批量生产的。除了国家博物馆和湖南省博物馆，深圳博物馆、云南省博物馆据说也都藏有类似的蹴鞠铜镜。可能出自同一个模子的铜镜，暗示出这是当时颇受欢迎的时尚用品。倘若把蹴鞠纹铜镜与《蹴鞠图》联系在一起来看，我们或许能勾画出一条新的线索。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1.html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1.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