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与《蹴鞠图》

实际上，与这幅《蹴鞠图》更为相似的是明代小说《金瓶梅》的第十五回《佳人笑赏玩灯楼，狎客帮嫖丽春院》。讲的是元宵节这天，西门庆趁女眷都往街市游玩的机会来到名为“丽春院”的妓院，与相好的妓女李桂姐姊妹热闹。其中就有西门庆和桂姐还有几个帮闲一起蹴鞠的场面：西门庆出来外面院子里，先踢了一跑。次教桂姐上来，与两个圆社踢。一个揸头，一个对障，勾踢拐打之间，无不假喝彩奉承。就有些不到处，都快取过去了。反来向西门庆面前讨赏钱，说：“桂姐的行头，比旧时越发踢熟了，撇来的丢拐，教小人们凑手脚不迭，再过一二年，这边院中，似桂姊妹这行头就数一数二的，强如二条巷董官女儿数十倍。”当下桂姐踢了两跑下来，使的尘生眉畔，汗湿腮边，气喘吁吁，腰肢困乏。袖中取出春扇儿摇凉，与西门庆携手，看桂卿与谢希大、张小闲踢行头。白秃子、罗回子在旁虚撮脚儿等漏，往来拾毛。[9]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1.html

图6　《金瓶梅》崇祯本插图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1.html

《金瓶梅》崇祯刻本中的版画插图再现了这一幕，与《蹴鞠图》有很多相似之处（图6）。尤其是背对观者、腰扎围裙的那个帮闲，形象几乎与《蹴鞠图》中一模一样。《蹴鞠图》中也有身份较高的男士，与西门庆的儒生打扮也颇为相似。《金瓶梅》中这一幕发生在正月十五，而《蹴鞠图》中的场景也是在梅花开放的初春时节。有意思的是，《蹴鞠图》中的一位帮闲腰间插着一柄团扇，上面画着粉红的花朵，有花无叶，不是桃花便是梅花。须知在古代，男子使用的扇子一般是素扇或装饰着素雅主题的绘画，这柄艳丽的画扇不是一个正经的男士应该拥有的，其暗示的更多是纨绔子弟和青楼风月的关系，与“金瓶梅”这三个字有异曲同工之趣。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1.html

图7:《蹴鞠图》局部4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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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传张敦礼《闲庭蹴鞠图》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1.html

“狎客帮嫖丽春院”的高潮部分是踢球，主要出场人物一共是八男二女，二女自然是妓女李桂姐、李桂卿，八男分别是：主角西门庆，配角应伯爵、谢希大、孙寡嘴、祝日念，龙套张小闲、白秃子、罗回子。表现这一幕的崇祯本插图中画了八男三女，多出来的一女是丫鬟，她手中捧着宽大的汗巾，用来给蹴鞠的主角擦汗。可以说，版画插图比较好地表现了小说中的场景。《蹴鞠图》中也是人物众多，画了七男二女，其中一女是丫鬟。也就是说，与《金瓶梅》比起来，只少了一个配角和一个妓女。不过，《蹴鞠图》中踢球的方式是四人场，而不是《金瓶梅》中的三人场。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1.html

我们虽然不能说《蹴鞠图》是根据《金瓶梅》的情节引申而来，但两者之间的关系还是很引人入胜。《蹴鞠图》的年代，应该就在《金瓶梅》成书的前后。我们无法确定是谁影响了谁，或许更可能的情况是，《金瓶梅》的小说文本、版画插图，《蹴鞠图》，包括传世的数面蹴鞠纹铜镜，都分享了一个特殊语境：风月场。风月场是一个边界十分暧昧的地方，是时尚前沿，是社交沙龙，是道德与金钱博弈的场所。情色与色情、浪荡与淫荡、风雅与风骚之间的差别，只在一念间。风月场的视觉文化也是如此。在这个场合中，什么样的东西是可以公开表现、公开展现的呢？“乐而不淫”的蹴鞠给了我们答案。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1.html

作为小立轴，克利夫兰的《蹴鞠图》张挂与欣赏的场所应该是一个并不太大的空间，满足的是一个或少数人的目光。比这个空间更小的是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的《闲庭蹴鞠图》团扇，传为北宋张敦礼所作，但应是一件晚得多的明代绘画。团扇所画的是四男一女在庭院中蹴鞠的场面，其中有两位男子腰间围着深色的布巾，是社会地位较低的人物；另两位穿着长袍，是地位高一些的普通士人。蹴鞠的女性是中心，她短衣装小打扮，腰间也系着布巾，窄袖、长裤，一身蹴鞠的专业行头。拥有这样的运动行头，自然不是良家妇女。有趣的是，画中作为衬景的是一株光秃秃的树，暗示着冬春之际的寒冷时节，和《蹴鞠图》乃至《金瓶梅》插画差相仿佛。这柄团扇的使用者我们虽然不知，但他一定不是苦读“四书五经”的学子，也不是朝中的宰辅重臣，而可能是一个喜欢蹴鞠、知道怎样蹴鞠的风流子弟，或者是风月场中的某位女子——轻摇便面，吸引风流子的目光。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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