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被公认为是中国世情小说的开山之作,在小说发展史上具有多种“首次”的意义,就小说叙事而言,这种创新及其对《红楼梦》的影响主要包括文学母题、情节结构和语言艺术三个方面。
在《红楼梦》问世后不久,清代的许多学者就直觉地感到了《红楼梦》在文学母题上对《金瓶梅》的继承性。张其信《红楼梦偶评》认为《红楼梦》“从《金瓶梅》脱胎,妙在割头换象而出之。”[36]诸联在《红楼梦评》中云:“《红楼梦》本脱胎于《金瓶梅》,而亵嫚之词,淘汰至尽。”[37]苏曼殊在《小说丛话》则认为:“论者谓《红楼梦》全脱胎于《金瓶梅》,乃《金瓶梅》之倒影云,当是的论。”[38]惜于这些论者虽感觉到两书在题材内容上的相似性,但未经过理性的过滤,所下的论断也不准确恰当。如上述评点中多用“脱胎”二字,显然是清人受宋代黄庭坚诗论影响较深的缘故,细察两书,虽可言“化出”,终非“脱胎”,更无论“倒影”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2.html
进入当代以后,任访秋、孙逊、张俊等学者都认可《金瓶梅》与《红楼梦》在文学母题上有继承关系的观点,认为《金瓶梅》是第一部以日常家庭生活为题材的长篇小说,它直接影响了《红楼梦》这部现实主义伟大作品的产生。同时又指出,比较而言,《红楼梦》所描写的封建贵族家庭,更具有代表性,也更能反映封建末世的时代特征。[39]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2.html
正如《金瓶梅》第一次把日常家庭生活的描写引入长篇小说领地,《金瓶梅》在叙述上又是第一次摆脱了此前英雄传奇、神魔小说、历史演义的单线结构,展示给人们的几乎是一种全新的结构风貌。它也同样深刻地影响了《红楼梦》。民国时的三行已经注意到《金瓶梅》在结构上的进步。三行在《金瓶梅》一文中认为:“《金瓶梅》之所以能够有结构,而不同于其它叠凑而成底说部者,因为他把范围缩小,集中于西门庆,正如《红楼梦》之集中于贾宝玉。”[40]这段话揭示了《金》《红》两书结构的相似性,但在理解上尚属感性层次。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2.html
深入全面的比较是在当代尤其是八十年代之后。许多学者认为,《红楼梦》“像《金瓶梅》那样,以事件为纲,一个波澜接着一个波澜地向纵深开掘。”[41]但是,比之《金瓶梅》,“《红楼梦》作者已将网状结构使用得炉火纯青了,”“《金瓶梅》疏虞之处,鱼网编织中的粗陋之处,《红楼梦》一一补正过来。”[42]另外“《金瓶梅》主要写的是西门庆家庭的兴衰史……《红楼梦》则没有具体写贾府的发家过程而主要写了它衰败的经过……体现了封建‘末世’阶级的时代的特征。这是《红楼梦》的艺术构思超过《金瓶梅》之处。”[43]显然,当今学者在论述中更着重于《红楼梦》全篇结构在继承《金瓶梅》后的创新意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2.html
结构包括了整体和局部叙述,后者构成了情节内容,因而结构的比较直接关涉到情节内容的比较。在对两书情节内容的比较中,评论者的倾向性是比较明显的。清代的脂砚斋在《红楼梦》甲戌本第二十八回眉批中写道:“此段与《金瓶梅》内西门庆、应伯爵在李桂姐家饮酒一回对看,未知孰家生动活泼?”[44]他言下之意是赞赏前者的。哈斯宝则在他的《新译红楼梦》第九回回批里比较《金》《红》两书有关预言结局的情节,认为“《金瓶梅》中的预言,浮浅;《红楼梦》中的预言,深邃。所以此工彼拙。”[45]这两位评点家的观点在当代几乎得到了有关研究者的一致呼应,他们大多辩证地指出:“《红楼梦》的场面描写,同《金瓶梅》有许多类似之处。或仿效,或借鉴,或暗合,痕迹宛然。不过,两相比较,从形式上说,《红楼梦》的场面描写更为千姿百态,章法多变,挥洒自如。”[46]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2.html
当然,两书在情节叙述中,由于侧重点不同,有时也各有特色,甚至“《红楼梦》也有不如《金瓶梅》的。”徐君慧就指出:“如鲍二家的和贾琏通奸,被凤姐撞见,大闹了一场,鲍二家的上吊自杀。这情节当是从《金瓶梅》里宋惠莲上吊自杀而来。”但前者“只一笔带过了事”,后者却“把这一段写得很精彩。”[47]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2.html
最后简略谈谈两书的语言艺术的比较研究: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2.html
《金瓶梅》与《红楼梦》都以风格鲜明、特色显著的语言艺术而著称于世。早在脂评中即已写道:“《金瓶梅》中有云‘把忘八的脸打绿了,’已奇之至;此云‘剩忘八’,岂不更奇。”[48]此处说明《金瓶梅》与《红楼梦》都善于吸取民间的方言俗语,然后通过艺术转化成为新奇的文学用语。两书对俗语的借鉴,民国时就有人指出:“所谓俗者另为一种语言,未必尽是方言。至《金瓶梅》始尽用鲁语,《石头记》仿之,而尽用京语。”[49]说明了两书共同具有以民间口语为本的艺术创作倾向,以及两书的传承关系。当然,两者的高下之别还是至为明显的。当代学者把这种差别归纳为“一个缺乏提炼,不免失之杂芜;一个善于提炼,显得精细凝炼。”《金瓶梅》是“下里巴人”,而《红楼梦》则是“阳春白雪”。[50]此外,还有一些论著讨论了两书的白描手法,如牧惠的《金瓶风月话》认为《金瓶梅》与《红楼梦》两书都具有“摹神肖影,追魂取魄”的艺术表现力,但比较而言,《红楼梦》则“是更高一级的白描,是《金瓶梅》里没有掌握到的。”[51]再如董芳《<金瓶梅>对比艺术探微——兼谈<红楼梦>的嬗变》、[52]于承武的《<金瓶梅><红楼梦>在小说创作中的模糊手法》[53]则分别讨沦了两书的对比手法和模糊手法,使人们不同程度地加深了对两书语言艺术的异同的理解。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2.html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