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题深浅有别 雅俗公赏——《金瓶梅》与《红楼梦》中宗教描写之比较
作者冯子礼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4.html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4.html
在中国的小说史上,还没有哪一部小说能象《金瓶梅》和《红楼梦》那样,生动而细致地再现了大千世界的众生相,描绘了芸芸众生的罪孽和苦难,抒写了他们对尘世生活和彼岸世界的追求,表现了他们的迷惘和叹息.——二书中都有着出色的宗教描写,但又存在着明显的差异。本文拟就此试加比较。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4.html
同样尖锐地批判了宗教,但深刻度迥异:《金瓶梅》批判的是宗教骗子,《红楼梦》批判的是宗教自身。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4.html
“三国”“水浒”中的宗教描写率多灵怪,“金瓶”和“红楼”则首用写实手法,真切而又全面地描绘封建社会后期形形色色的宗教迷信活动,客观地揭示了它们赖以存在的社会基础。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4.html
宗教不光是被压迫的生灵的叹息,正如压迫别的民族的民族也得不到自由一样,压迫者在现实社会中也摆脱不了各种异己力量的压抑,他们同样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于是向彼岸或来世去寻求出路和补偿,也就成了他们普遍的需求。所以大观园的上空笼罩着浓厚的宗教气氛,西门大官人所操纵的商业社会中,也经常晃动着僧道的身影。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4.html
贾敬好道而贾母佞佛,信教之诚和迷信之愚,宁荣二府都以老一代人为代表。看来现实的扭曲不光使女性发生从“无价珠宝”到“鱼眼睛”的蜕变,而生活的磨难还会使女孩由聪明秀灵变为迷信愚昧.贾母从做重孙媳妇起到有了重孙媳妇,几十年的生活中,她既养尊处优享尽荣华富贵,也有许多无法摆脱的忧虑、困扰和烦恼.从“马棚走水”到女孙夭折,从子孙“一代不如一代”到家族命运的福祸无常,这些她都无法预料和控制.于是烧香拜佛、斋僧布道,乃至恤老怜贫,买生放生就成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内容.这位老封君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只有从神佛那里寻求保佑.凤姐的全盛时代“从来不信阴司地狱报应的”,但一个又一个的打击使她的精神越来越脆弱,后来她竟然到刘姥姥那里去寻求皈依了.随着贾府迅速走向衰亡,年青的一代浓缩式地走完了老一辈的历程,肩负着贾家复兴希望的宝玉竟“悬崖撒手”了,四姑娘惜春也步了妙玉的后尘“独卧青灯古佛傍”了.贾敬迷信于烧丹炼药,在玄真观与道士鬼混,以愚昧麻木来取代世俗生活的烦恼,他执着于尘世的幸福干脆放弃了一切幸福,为了求得永久而又一并失去了短暂,为了升入天国而一并失去了人间——他在自我毁灭中得到了永生.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4.html
西门家中最好佛的是吴月娘。她虽然为山东首富、锦衣千户西门大官人之诰命夫人,但她同样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不错,是夫贵妻荣,但西门家的航船也并非一帆风顺,经常会遇到漩涡和险滩;更何况,妻妾之间的明争暗斗及丈夫的翻脸无情,不仅时刻有可能使夫妻恩爱化为乌有,甚至有可能使她象李瓶儿那样母子双亡;虽然母以子贵,可无子者随时有可能被有子者剥夺,而有子之后七灾八难闯过去亦非易事。西门庆死后,孤儿寡母的日子更充满了风险,恶奴的诈取,官府和流氓的欺夺,时刻都可能使她家破人亡。矛头倒过来了,西门庆对孤儿寡妇所使用过的一切,别人都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了.——这才是“报应”呢!吴月娘越来越信佛了,好佛了。潘金莲本是不求神拜佛的,害武大,谋瓶儿,她跟凤姐一样,有点“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气度,她靠自己,靠自己的姿色和手段连战皆捷——相信自己与信神的程度总是成反比例。她比较自信,对吴月娘的讲经宣卷不感兴趣,可瓶儿生子后夫妻恩爱的转移使她对尼姑产生了兴趣.她开始了双向选择,也想利用神佛的力量来争取和巩固自己的幸福了。西门庆家经常有各式各样得宗教迷信活动,看相算命,烧香拜佛,斋僧步道,宣卷讲经,生了儿子要许愿、寄名,有了病痛要祈祷,死了人更麻烦,从择殓日,写丧榜,追荐法事,悬真,下葬到烧灵,都要按照宗教迷信的一套观念去办理。眼前的幸福靠神佛来永保,尘世的灾难期待神佛给祛除,今生的罪孽要到来世去赎偿。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4.html
尘世的生活真是“苦海无边”呵!那些善男信女们多么期望引渡他(她)们脱离苦海到达光辉彼岸的“慈船”出现呵,于是形形色色神的使者或代言人就应运而生了。——他们是打着各种招牌的虚伪的或诚实的骗子。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4.html
骗子也有高低雅俗之别。最容易使那些深闺女眷上当的是那些女性僧尼,《红楼梦》中水月庵的净虚和智通,地藏庵的圆心,以及马道婆等,《金瓶梅》中观音庵的王姑子、连花庵的薛姑子等。或骗取实物,或诈取钱财,或拐骗人口,或包揽词讼,或巫蛊害人,她们是些披着僧衣道袍的江湖骗子和流氓恶棍。至于高一层的僧道,如《红楼梦》中清虚观的张法官、僧道二司的正堂,《金瓶梅》中钦差行香的黄真人、五岳观的潘道士、玉皇庙的吴道官,永福寺的道坚长老等等,他们住持一寺或总管一方,与权门相往还,以宗教为职业,有较高的地位,过着体面的生活,是高一级的宗教骗子.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44.html
《金瓶梅》和《红楼梦》通过生动的描绘相当尖锐地揭露了宗教的欺骗性.但如果进一步探究,马上可以看出明显的差异:《金瓶梅》所批判的宗教是世俗活动中的骗子,而《红楼梦》所批判的则是具有欺骗本质的宗教自身.
《金瓶梅》鞭鞑骗人的坏和尚道士,却肯定不骗人的有道行的真和尚好道士.象五岳观的潘道士可以驱遣鬼神,为了禳灾祈福,天台山的吴道士能“通风鉴”、“识阴阳”、“知风水”、“五星深讲,三命秘谈”,真不愧“神仙”之号。书中看相算卦,率多灵验.阴阳先生通过看黑书,都能指出李瓶儿的托生地点,后来更为西门庆的梦境和寻访所证实。《金瓶梅》爱写梦,梦与神通,与鬼通,西门庆梦中看见瓶儿殓时所著之衣,庞春梅因梦为被杀之潘金莲收尸,作者不光爱“妆神”,而且喜“弄鬼”,对世俗宗教迷信的一套观念,并未越雷池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