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中潘金莲的绣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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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题《金瓶梅》中潘金莲“绣鞋”之物象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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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代赏玩女性足履的风气下,女性的绣鞋成为男性关注的对象,创作于明代的世情小说《金瓶梅》对此深有表现。除了绣鞋原有的实用性与装饰性功能,《金瓶梅》叙事中还含有丰富的“性隐喻”与“性暗示”,这一点在以“金莲”为名、以金莲为傲的潘金莲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小说中潘金莲的绣鞋已不仅仅作为一种常见的生活物象存在,其描写也不只是满足再现生活情态的需要,而是在细致、反复的书写中具有了观照人物命运、构造情节场面、塑造人物形象的多重功用。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5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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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鞋是明代小说中的常见物象, 这与当时盛行的裹足风气与“三寸金莲”的审美密不可分。虽说“恋足”传统从曹植《洛神赋》“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1] 以来就久有流传, 但那尚是一种自然纯净的美, 而从五代开始的裹足之风传至明清愈演愈烈, 人们对于女性足履的玩赏以至于到了一种畸形、变态的地步。“在当时男人的眼中, 脚越小越美,可以被很好地赏玩, 甚至用妓女的绣花鞋盛放酒杯狎戏。” [2] 82《金瓶梅》中屡屡提到的“绣鞋”便是装点女性变形丑陋的脚与满足男性变态审美下的产物,其中潘金莲是这一现象的突出代表,因为人如其名,“因他自幼生得有些颜色,缠得一双好小脚儿,因此小名金莲。”这里的“金莲”之名已经预示了她与绣鞋非同寻常的联系。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59.html

另外,由于男性审美的加入,绣鞋在女性日常生活中除了原有的实用性与装饰性功能之外,更是充满了“性隐喻”与“性暗示”。比如《金瓶梅》第四回:“西门庆且不拾箸,便去他绣花鞋头上只一捏。那妇人笑将起来,说道:‘官人休要啰唣。你有心,奴亦有意,你真个勾搭我?’” [3] 西门庆在勾搭潘金莲时先用捏绣鞋试探其风情,而这一捏潘金莲便知其用意。这处描写的绣鞋还只是女性外穿的鞋,还有一种是男女同房时女性所穿的“睡鞋”,这种鞋中的性趣味更加明显和强烈。尤其《金瓶梅》在写西门庆与潘金莲交欢时,“红睡鞋”的出镜率不是一般的高,例如第二十七回:“回来见妇人早在架儿底下,铺设凉簟枕衾停当,脱的上下没条丝,仰卧于衽席之上,脚下穿着大红鞋儿,手弄白纱扇儿摇凉。西门庆看见,怎不触动淫心。”第二十九回:“西门庆于是见他身体雪白,穿着新做的两只大红睡鞋。”正是绣鞋中这种“性隐喻”与“性暗示”的加入,才引出了小说中的一系列故事,才使得绣鞋这一物象具有了深度探析的可能。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59.html

最为关键的是,《金瓶梅》的作者如实地展现了当时男性对女性足履的关注与其中的性欣赏心理。无论是西门庆的妻妾还是他勾搭的妓女、老婆,无一例外地都会提到小脚与“绣鞋”,而其中对潘金莲绣鞋的描写频率要远远高于众人。正如张竹坡在第二十八回的评点中所言:“细数凡八十个鞋字,如一线穿去,却断断续续,遮遮掩掩。而瓶儿、玉楼、春梅身分中,莫不各有一金莲,以睹金莲之金莲,且衬蕙莲之金莲,则金莲至此已烂漫不堪之甚矣。” [4] “绣鞋”这一物象对于文中女性来说具有普遍的美的意义,但从文本叙写分量来看,潘金莲“绣鞋”的内涵远远要比他人丰富得多。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59.html

明代足履审美风气与潘金莲的“刚三寸、恰半扠”的小脚顺理成章地使得潘金莲成为男性的玩对象,而其绣鞋中的“性隐喻”与作者不遗余力的描写又使得潘金莲的绣鞋不能再被简单地看作生活物象与叙事套路,而是赋予了它一种探析其人物命运、情节构造、形象刻画的深度与张力。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59.html

一、以“绣鞋”观照潘金莲之命运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59.html

“金莲”是男性对女性小脚的别称,是一种女性美的代表。而在男权主导的封建社会下,男性对小脚的偏爱使得女性处于被玩赏、被支配的地位,“绣鞋”由此成为这一现象的映照———这也使得“绣鞋”与女性命运的关联成为可能。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59.html

潘金莲小名“金莲”,置于明代对女性足履的审美心理下分析,这本身就暗示了这双“金莲”背后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而绣鞋作为其附属物,自然也不可等闲视之,而且恰恰要通过“绣鞋”一物方可窥知“金莲”之意蕴。潘金莲的命运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一是与西门庆勾搭之前,陪伴她的是张大户、武大郎等男人;二是从与西门庆勾搭到西门庆死去这段时间,她身边的男人除了西门庆,还有琴童儿、陈经济;三是西门庆死后,她与陈经济如胶似漆最后惨死在武松刀下。而如果将对潘金莲“绣鞋”的描写贯穿起来,我们便可以由此观照人物命运中“一线穿去”又“遮遮掩掩”的线索。

我们先来看潘金莲还未与西门庆勾搭时的几处绣鞋描写。第二回西门庆帘下初遇金莲时:“往下看,尖翘翘金莲小脚,云头巧缉山牙。老鸦鞋儿白绫高底,步香尘偏衬登踏。”第四回潘金莲第一次与西门庆勾搭成奸:“西门庆夸之不足,搂在怀中,掀起他裙来,看见他一对小脚,穿着老鸦段子鞋儿,恰刚半扠,心中甚喜。”这两处潘金莲穿的都是“老鸦色”的绣鞋,“老鸦色”即墨青色,颜色偏暗,似乎也象征着潘金莲情欲处在被压抑的状态。但潘金莲在与西门庆勾搭几次后,随着情欲被燃起,脚上绣鞋的情形也因之发生了变化。比如第八回西门庆在与潘金莲相好期间忙里偷闲娶了孟玉楼,此时潘金莲被无限冷落,于是一日在门口等盼西门庆时她“无情无绪,闷闷不语,用纤手向连上脱下两只红绣鞋儿来,试打一个相思卦,看西门庆来不来。”以前所穿的老鸦色已赫然变成了鲜艳的红色,并且在此之后,除了第二十八回潘金莲由于被小厮儿弄油了一只红睡鞋而穿了一双“纱绸子睡鞋儿”,其余无一例外穿的都是红色绣鞋。而且在穿上红鞋的不久之后,第九回西门庆就将潘金莲娶进了门。由绣鞋“老鸦色”到“红色”的这一转变,我们不仅可以看到潘金莲情欲由压抑到释放的变化,更暗示了其命运的转关:她终于告别了窘迫的、情欲被压抑的生活,步入了西门大官人家的大门,迎来了感情上的春天,也从此走上了不归路。可见,绣鞋颜色对人物命运的预示意义是不容忽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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