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辉:明清时期的《金瓶梅》研究与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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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两代是中国古代小说与戏曲理论批评空前繁荣、兴盛的时代。

还在《金瓶梅》的钞本流传阶段,已经引起文人学士的极大关注,公安派的袁氏昆仲最先惊呼这部横空出世的奇书“伏枕略观,云霞满纸,胜于枚生《七发》多矣”,称赞《金瓶梅》“琐碎中有无限烟波,亦非慧人不能” 与此针锋相对,李日华则说 “大抵市浑之极秽者,而锋焰远逊《水浒传》。袁中郎极口赞之,亦好奇之过” 。沈德符又说 “此等书必遂有人板行,但一刻则家传户到,坏人心术,他日阎罗究诘始祸,何辞置对,吾岂以刀锥博泥犁哉 ” 对小说《金瓶梅》所反映的社会内涵,做出了两种截然相反的结论。《金瓶梅》的研究者围绕这一命题,进行了长达四百年的论争。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9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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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万历四十五年(1617)《新刻金瓶梅词话》版刻面世,引发了更多的研究层面,诸如《金瓶梅》究竟怎样成书?创作主旨是什么?它的作者是谁?是不是一部淫书?它的社会功能是“劝惩”还是“诲淫”‘?艺术塑造是否另辟蹊径?等等,为研究者拓展了新的研究视野。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93.html

据不完全统计,在明末短短的几十年间,现存著作中约有二十种古籍提到了小说《金瓶梅》。其中,以谢肇淛的《金瓶梅跋》论述的最为全面、精到: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93.html

《金瓶梅》一书,不著作者名代,相传永陵中有金吾戚里,凭怙奢汰,淫纵无度,而其门客病之,采据日逐行事,汇以成编,而托之西门庆也。书凡数百万言,为卷二十,始末不过数年事耳。其中朝野之政务,官私之晋接,闺闼之媟语,市里之猥谈,与夫势交利合之态,心输背笑之局,桑中濮上之期,尊垒枕席之语,驵〈马会〉之机械意智,粉黛之自媚争妍,钾客之从谀逢迎,奴怡之嵇唇淬语,穷极境象,駴意快心。譬之范工转泥,妍媸老少,人鬼万殊,不徒肖其貌,且并其神传之,信稗官之上乘,炉锤之妙手也。其不及《水浒传》者,以其猥琐淫媟,无关名理,而或以为过之者,彼犹机轴相放,而此之面目各别,聚有自来,散有自去,读者意想不到,唯恐易尽,此岂可与褒儒俗士见哉。此书向无镂版,钞写流传,参差散失,唯弇州家藏者最为完好。余于袁中郎得其十三,于丘诸城得其十五,稍为厘正,而阙所未备,以俟他日。有嗤余诲淫者,余不敢知。然溱洧之音,圣人不删,则亦中郎帐中必不可无之物也。仿此者有《玉娇丽》,然而乖彝败度,君子无取焉。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93.html

他对《金瓶梅》的流传过程、作者、创作主旨、内容、艺术等作了整体研究;并且把儒家的经典《诗经》和《金瓶梅》两相比较,反映了他超人的胆识。特别是对“诲淫”之论作了有力驳斥,诚为“駴意快心”之论。谢肇淛不仅认真阅读了全书,而且对《金瓶梅》的艺术表现给予高度概括 :“譬之范工传泥,妍媸老少,人鬼万殊,不徒肖其貌,且并其神传之,信稗官之上乘,炉锤之妙手也。” 对于谢肇淛的艺术敏锐力,我们不能不发出由衷的惊叹。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93.html

清代的《金瓶梅》研究,大抵沿袭晚明的研究思路,只是在广度和深度上有所区别,不同是带有鲜明的时代烙印。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93.html

当清代封建统治者地位获得巩固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文化钳制政策之实施,文网森严,大兴文字狱。对于明末以来就有争议的小说《金瓶梅》是不是应当打人“禁书”之列,成了文坛关注的焦点。卫道者认为它是一部“诲淫”之作,应当严加禁毁,甚至不惜捏造果报故事,低毁《金瓶梅》的作者。申涵光的《荆园小语》开其端,徐谦的《桂宫梯》则言之凿凿。清同治时,林昌彝看到《金瓶梅》惊惶失措,大叫“人见此书,当即焚毁,否则昏迷失,疾病伤生,窃玉偷香,由此而起,身心瓦裂,视禽兽又何择哉”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93.html

而清初的张竹坡和清末的文龙对此谬论予以迎头痛击,一针见血地指出,《金瓶梅》是一部嫉世愤俗之作,绝对不是淫书:“书不淫,人自淫耳;人不淫,书又何尝淫乎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93.html

晚清以降,随着西方文化思想的东移,以及美学理论和小说观念的引入,为传统的小说理论批评注人了新鲜血液。特别是在“小说界革命”口号的影响下,对小说的社会功用、艺术特征、创作规律都有了全新的认识。曼殊在《小说丛话》中说 “《金瓶梅》之声价,当不下于《水浒》、《红楼》……盖此书是描写下等妇人社会之书也。试观书中之人物,一启口,则下等妇人之言论也;一举足,则下等妇人之行动也,……论者谓《红楼梦》全脱胎于《金瓶梅》,乃《金瓶梅》之倒影云,当是的论。”王文濡更具卓识,置《金瓶梅》和西方名著相并列:“小说以叙述下流社会情况为最难着笔,非身入其中,深知其事者,断不能凭空结撰,摹绘尽致,此文人学士之所短,而旧小说如《金瓶梅》等书,所以旷世不一见也。西人亦名,小说名家如林,而工于此道者,在英则有迭更司,在美则有马克·吐温,在法则有查拉,在俄则有杜瑾纳夫。前后相望,不过数人;数人之撰著,又皆脍炙人口,其如难能可贵则一也。” (《废物赘语》)。对这方面有兴趣的读者,不妨翻阅一下黄霖先生所编的《金瓶梅资料汇编》(中华书局1997版) ,收录的最为完备。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93.html

《金瓶梅》研究史上,从现存史料看,明清两代首推李渔、张竹坡、文龙三大家。他们分处三个不同时代,代表了明清时期《金瓶梅》研究与批评的最高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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