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金瓶梅》的讽刺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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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围了一门首人,跟到牛皮街厢铺里,就哄动了那一条街。这一个来问,那一个来瞧,都说韩道国妇人与小叔犯奸。内中一老者见男妇二人拴做一处,便问左右站的人:“此是为什么事的?”旁边有多口的道:“你老人家不知,此是小叔奸嫂子的。”那老者点了点头儿,说道:“可伤!原来小叔儿耍嫂子的,到官,叔嫂通奸,两个都是绞罪。”那傍多口的认的他有名叫陶扒灰,一连娶三个媳妇都吃他扒了。因此插口说道:“你老人家深通条律,象这小叔养嫂子的,便是绞罪;若是公公养媳妇的,却论什么罪?”那老者见不是话,低着头,一声儿没言语走了。

陶老者自身乱伦却还若无其事地议论他人,结果引出尴尬的局面而其丑态益彰。在人欲横流的时代,“陶扒灰”现象无疑是有典型性的,它与西门庆、林太太等道德沦丧者的淫糜伪善、恬不知耻相映相足,使人看到当时普遍存在的社会病态,从而表现出作者忧愤的深广。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94.html

金瓶梅》的讽刺之妙还体现在作者善于从日常生活现象中提炼出颇含滑稽的细节来刻画人物的性格特征。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94.html

有些市民生活中含有乖谬因素的细微末节原本不引人注意,但经作者“特别一提”,其可鄙可笑及不合理的实质即昭然若揭,并由此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试看书中不少喜剧性人物都是伴随着生活细节而跃然纸上的。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94.html

第十二回写应伯爵等人请客的场面就十分细致而富有谐趣。作为食客,应伯爵等怎么会慷慨地解囊请客呢?原来李桂姐当众讥讽应伯爵等“从来不晓得请人,只会白嚼人”,于是激起众食客的“豪举”。应伯爵率先“向头上拔下一根闹银耳斡儿来,重一钱”,然后有“谢希大一对镀金纲巾圈,秤了秤,只九分半,祝日念袖中掏出一方旧汗巾儿,算二百文长钱,孙寡嘴腰间解下一条白布男裙,当两壶半坛酒,常时节无以为敬,问西门庆借了一钱成色银子,都递与桂卿置办东道,请西门庆和桂姐”。区区微物或借来的零钱与他们发狠做东道的口气形成鲜明的对比,更好笑的还有席终后的情景: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94.html

临出门来,孙寡嘴把李家明间内供养的镀金铜佛塞在裤腰里,应伯爵推斗(逗)桂姐亲嘴把头上金啄针儿戏了,谢希大把西门庆川扇儿藏了,祝日念走到桂卿房里照脸,溜了他一面水银镜子,常时节借的西门庆一钱八成银子,竟是写在嫖帐上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94.html

笑笑生通过这些细节,生动形象地展示出这些好占便宜、悭吝寒碜而又要打肿脸充胖子的市井小人的卑琐人格。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94.html

王婆唯利是图,无油不揩的性格特征也每每见于一些典型细节中。请看“王婆打酒遇大雨”这段文字: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94.html

且说婆子提个篮子,拿着一条十八两秤到街上打酒买肉。那时正值五月初旬天气,大雨时行。只见红日当天,忽一块湿云处,大雨倾盆相似……那婆子正打了一瓶酒,买了一篮鱼肉鸡鹅菜蔬果品之类,在街上遇见这大雨,慌忙躲在人家房檐下,用手巾裹着头,把衣服都淋湿了。等了一歇,那雨脚慢了些,大步云飞来家,进入门来,把酒肉放在厨房下。走进房来,看见妇人和西门庆饮酒,笑嘻嘻道:“大官人和大娘子好饮酒!你看把婆子身上衣服都淋湿了,到明日就教大官人赔我。”西门庆道:“你看老婆子,就是个赖精。”婆子道:“我不是赖精,大官人少不得赔我一匹大海青。”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94.html

自家带秤购货以求等价交换,这在商品经济急剧发展的社会条件下原不足为怪,问题在于王婆用的是一杆特制的“十八两秤”,买一斤可占二两便宜。还令人发笑的是衣服淋湿了竟要讹人一匹大海青。这两个细节相映成趣,活画出王婆刁钻贪财、歪搅蛮缠的市侩兼媒婆的本色。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94.html

金瓶梅》中的讽刺性细节尽管给人以细致精微之感,但文笔却大都简洁凝炼而无拖泥带水之弊。不少场合,细节描写仅寥寥数笔,便使病态人物无以遁形。如西门庆的书童男扮女装向众人劝酒时,应伯爵也斟酒要他吃,他先是说“小的不敢吃,不会吃”,接着“只顾把眼看西门庆”,得恩准后才“慢慢低垂粉头,呷了一口”。真是要言不烦!在此,一个缺乏独立人格、安于卖乖作态的“男妾”顿时呼之欲出。再如韩道国出场的细节也写得维妙维肖。一大清早他便“穿着一套儿轻纱软绢衣服,新盔的一顶帽儿,细纲金圈,玄色缎子履鞋,清水绒袜儿,摇着扇儿,在街上阔行大步,摇摆走着,但遇着人,或坐或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正当他“坐在凳上,把脸儿扬着,手中摇着扇儿”向人吹嘘如何深得西门庆赏识时,忽来人说出王六儿与韩二被捉奸的消息,他听了“口中只咂嘴,下边顿足”,话没说完便“慌忙而去”。一派市井之徒的庸俗鄙陋与轻狂浮躁。当他去妓院找应伯爵出主意时,“伯爵吃的脸红红的,帽檐上插着剔牙杖儿”。两句话一个特写镜头,便是一幅帮闲食客的绝妙写照。还有些“皮里阳秋”的文字,单从本回本节尚不易领会作者讽刺之妙,但如联系其他场合下的有关形象,便不难悟出意匠之所在。如对“春梅正色骂李铭”一回,我们就不宜只囿于一时一事而把它当正面文章去读。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294.html

李铭本是丽春院的乐工,也是西门庆的二房妾、妓女出身的李娇儿的胞弟,被西门庆请到家中教授春梅、玉萧等人演奏乐器,只因将春梅的手“略按重了些”便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那月娘房里玉萧和兰香众人……都往对过东厢房西门大姐房里掴混去了,只落下春梅一个和李铭在这边教演琵琶。李铭也有酒了,春梅袖口子宽,把手兜住了。李铭把他手拿起来略按重了些,被春梅怪叫起来,骂道:“好贼王八!你怎的捻我的手调戏我?贼少死的王八!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哩?一日好酒好肉,越发养活的那王八灵圣儿出来了,平白捻我的手来了。贼王八,你错下这个锹撅了!你问声儿去,我手里你来弄鬼!等来家等我说了,把你这贼王八一条棍撵的离门离户。没你这王八,学不成唱了?愁本司三院寻不出王八来?撅臭了你这王八了!”……李铭唬的往外去了,春梅气狠狠直骂进后边来。金莲正和孟玉楼、李瓶儿并宋惠莲在房里下棋。只听见春梅从外骂将来。金莲便问道:“贼小肉儿,你骂谁哩?谁惹你来?”气的春梅道:“情知是谁,叵耐李铭那王八!爹去好意吩咐小厮,留下一桌菜并粳米粥儿与他吃,也有玉箫他每,你推我,我打你,玩成一块,对着王八雌牙露嘴的,狂的有些褶儿也怎的?玩了一回,都往大姐那边厢房去了。王八见无人,尽力向我手上捻了一下,吃的醉醉的,看着我嗤嗤待笑。我饶了他?那王八见我吆喝起来,他就夹着衣裳往外走了。刚才打与贼王八两个耳括子才好。贼王八,你也看个人儿行事!我不是那不三不四的邪皮行货,教你这王八在我手里弄鬼!我把王八脸打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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