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金瓶梅》中“财”与“色”的关系,颇值得深入研究。对于二者的分析,不能仅仅停留在传统伦理道德范畴,而要去探讨其中隐藏着的社会经济的根源。作品通过“财”与“色”的描写,深刻地揭示了当时中国社会受经济地位和财产关系支配的不同于封建的资本主义私有关系的萌芽,以及对传统道德构成的巨大冲击,既具有反封建的积极作用,也能更好地帮助我们认识和了解当时社会的实质。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0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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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金瓶梅》,我们看见西门庆如何发“财”,又如何好“色”。推而广之,财,指《金瓶梅》中描写的经济生活(包括人物的经济地位);色,则可视为《金瓶梅》“性”的代名词(性行为、性意识、性心理等)。“财”与“色”之间,大有文章可做。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06.html
对《金瓶梅》中的“财”,不少研究者都表现出浓厚兴趣。象当年恩格斯从《人间喜剧》中发现“经济细节”那样,当今学者从《金瓶梅》里看到了十六世纪中国的商业状况和经济生活。而对《金瓶梅》的“色”,当然是众口讨伐;至于财色之关系,则无人问津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06.html
马克思主义有一个人所共知的基本原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后者一旦形成又反作用于前者。以《金瓶梅》为例,财,无论是视为“财产”、“生财之道”或“财主地位”,都属于社会的经济基础;色,作为性的观念和意识,又是上层建筑之中社会意识形态的组成部分。于是我们看到:《金瓶梅》之财与色,有着哲学层次的内涵,我们有可能更有必要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和方法,剖析《金瓶梅》的财、色及其二者之相互关系。这对于《金瓶梅》的研究,或许是个新角度;这一新角度兴许能使我们发现《金瓶梅》的新价值。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0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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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财对色的双重冲击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06.html
读过《金瓶梅》的人都知道,西门庆的“好色”,达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一是他几乎将性生活(正常的和异常的,合法的和非法的)视为他生命的主要目的和他日常生活的主要内容;二是为了“性”的目的,他无恶不作:毒死武大郎、气死花子虚、殴打蒋竹山、陷害来旺儿……西门庆之所以成为恶魔似的“色情狂”,自然有着社会和时代的外部原因以及伦理、心理乃至生理的内在原因,但在上述诸多的“原因”中,有一最有份量最能说明问题的“谜底”:财。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06.html
西门庆生子又加官,高兴之中给一化缘和尚送了五百两银子,吴月娘抓住此时机,因势利导,劝丈夫多行善事,那些“没来由,没正经养婆儿,没搭煞贪财好色的事体,少干几桩儿也好,攒下些阴功,与那小的子也好”。谁知西门庆对月娘的劝告大不以为然,反而乘机发表了一通“好色有理”的高论: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06.html
……咱闻那佛祖西天,也不过要黄金铺地,阴司十殿,也要些楮镪营求。咱只清尽这家私、,广为善事,就使强奸了嫦娥,和奸了织女,拐了许飞琼,盗了西王母的女儿,也不减我泼天富贵。(五十七回)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06.html
西门庆放纵情欲之时,并非没有想到“佛祖西天”的教诲和“阴司十殿”的恐怖,也并非全无伦理道德的概念(如他对“强奸”、“拐”、“盗”之类词的贬意使用)。他想到了,但不在乎,因为他有“财”,他有“泼天富贵”。就算是在阳世干了“好色的事体”,到阴间后要受惩罚,他也有办法:向阴司十殿的官员们行贿,把有罪买成无罪,正如他在阳世所干的那样。有钱能使鬼推磨,何愁“鬼”不赦免他?
阳世的一切,使西门庆看到了“财”的神通。他西门庆“原是清河县一个破落户财主”,靠着开生药铺和典当铺起家,后来成为“山东第一财主”(五十四回)。他干了那么多坏事,不仅长期“逍遥法外”,而且还“财运”“官运”双“亨通”,说穿了,还不是因为他有钱。财大气粗,有了钱,连嫦娥和织女都敢强奸,连西王母的女儿都敢拐骗,在“放纵情欲”上,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说西门庆“色胆包天”,并不为过份;而他那份“色胆”,多半是靠“财”壮起来的。
《金瓶梅》叙的是“宋事”,写的却是“明史”。明代社会,经济生活酝酿着深刻的变动,封建社会的母体内,蠕动着一个资本主义的胎儿。商品货币渗透到明代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一切东西都可以买卖” ① 的现实,冲破了几千年来“讳言财利”的教条。商品经济的发展,一方面为西门庆这类商人提供了用武之地、发财良机,客观上造就了他们放纵情欲的经济基础;另一方面,商品意识对封建道德秩序的冲击,使得西门庆这类富翁的享乐意识极度膨胀,以至于置任何伦理道德于脑后。
我们说西门庆是“财壮色胆”,但财主们并非都好色。巴尔扎克笔下的葛朗台,这个资本主义原始积累时代的大财主,与“色”完全无缘。西门庆,也是处于资本原始积累时代,但他的商品意识却远比葛朗台“开放”,他对应伯爵发表过一通关于“财”的感慨:
兀那东西,是好动不好静的,曾肯埋没在一处。也是天生应人用的,一个人堆积,就有一个缺少了。因此积下财宝,极是有罪的。(五十六回)
“好动不好静”,形象地表述出商品交换、货币流通的奥妙;“天生应人用”又表明他不是那种“旧式货币贮藏者” ② ,他并非“为财而财”,并非将“积下财宝”视为他经商的唯一目的,他要用“财”服务于他的人生,而“放纵情欲”则是其中的一项重要内容或主要目的;当然,“积下财宝极是有罪”云云,不过是为他淫侈纵欲的生活所作的蹩脚的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