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蔽的破除与身位的开显——《金瓶梅》宗教伦理话语的剖示与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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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思”, 从小说的命名中也可见出。“金瓶”中的“梅花”及其二者的相加, 是“财”与“色”的象征, 它是实在的、可见的, 因而才能触发人们的愉悦之情而眷顾之, 诱导人们的贪恋之念而执著之。这不正是对晚明“世情”的一种象征性揭示和符号性诠释吗?

但作者的问题意识还不仅仅局限于此, 这一“思”的更深刻之处在于给我们揭示出这种“世财红粉歌楼酒, 谁为三般事不迷”的执著和贪恋, 必将导致人之存在的沉沦而丧失掉人之为人的形上关怀和精神追求。这从小说选用的一些意象中看得十分清楚。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10.html

如“药”这一意象在小说中即有明显的象征喻意。众所周知, 李瓶儿曾将西门庆视为“医奴的药”。这一“药”的服用自有它的特殊背景, 即李瓶儿与花子虚的夫妻关系实际是一种名存实亡的虚设, 在这种身体凌虚的状况下, 西门庆的“狂风骤雨”不但使她找到了一种实在的感觉, 而且形成她如此的认识:“你是医奴的药一般, 一经你手, 教奴没日没夜的只是想你。”“药”在这里具有明显的“双意性”:既是一贴为她化解渴求, 排除焦虑, 并把身体的性征还给她的对症良药;又是一剂为她种下病根, 并导致最终死亡的“虎狼药” (笔者已有另文论述) 。此处需要关注的是, 这一比喻恰好道出了当时普遍存在的欲望追求和身体关切。所谓“医奴的药”, 就是将人的存在定位在身体的需求与当下的满足之上, 精神与身体、幸福与道德彻底分离。这不也正是对晚明“世情”的符号式揭示和诠释吗?在小说中还有一“药”也当引起我们的关注, 这就是西门庆所服的兴阳之药。它是对欲望的摧动, 对性情的放纵, 对精神的颠覆, 对道德的消解。它不也正好象征着晚明时期人之感觉性的生存情状、暗示着社会的欲望膨胀吗?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10.html

对当时人之处世态度的更为明确的表述, 则是研究者经常引到的下列一段对话: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10.html

月娘说道:“哥, 你天大的造化!生下孩儿, 你又发起善念, 广结良缘, 岂不是俺一家儿的福分。只是那善念头怕他不多, 那恶念头怕他不尽。哥, 你日后那没来回没正经养婆娘, 没搭煞贪财好色的事体, 少干几桩儿, 却不攒下些阴功, 与那小孩子也好。”西门庆笑道:“你的醋话儿又来了。却不道天地尚有阴阳, 男女自然配合, 今生偷情的, 苟合的, 都是前生分定, 姻缘薄上注名今生了还。难道是生剌剌, 胡扌刍乱扯, 歪厮缠做的?咱闻那佛祖西天, 也止不过要黄金铺地。阴司十殿, 也要些楮镪营求。咱只消尽这家私, 广为善事, 就使强奸了嫦娥, 和奸了织女, 拐了许飞琼, 盗了西王母的女儿, 也不减我泼天的富贵。”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10.html

在这段对话中, 西门庆将男女之合, 视为天地之道, 并用传统的“因果”观念为自己的好色乱淫作辩解, 从而赋予其行为以“自然而然”的合理性。最后指出, 私欲是人性之常, 即使西天佛祖、阴司十殿, 亦难免此常情;更重要的是财可富家, 也可消灾, 因之贪财好色可尽人生之乐, 并无后果之虞。这种有充分“人性论”根据的享乐主义追求和对金钱之“实在性”的认识与信仰所形成的金钱拜物教, 很能代表当时市民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结果将绝对之域的设定相对化、神圣的理念虚无化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10.html

这一形上关怀的丧失, 在《金瓶梅》中还通过“相面”、“卜卦”等形式加以展现。如第29回写吴神仙为西门庆相面时提醒他:“后来运限”不妙, “不出六六之年, 主有呕血流月农之灾, 骨瘦形衰之病”, 故而须以戒色为要。但西门庆关心的只是“目下如何”。事毕之后, 他对吴月娘说:“自古算的着命, 算不着好。相逐心生, 相随心灭。周大人送来, 咱不好嚣了他的, 教他相相除疑罢了。”说明他根本就不相信这一套, 只是碍着面子, 不好推辞而已;所谓“除疑”, 也就是除却对未来的担忧和恐惧, 不再将此放在心上。又如第46回写吴月娘同孟玉楼、李瓶儿在大门首送客时, 适逢一个乡里卜龟儿卦的老婆子, 便为她们每人卜了一卦。回来时碰见潘金莲从后边出来, 月娘道:“俺们刚才送大师父出来, 卜了这回龟儿卦。你早来一步, 也教他与你卜卜儿。”潘金莲摇头道:“我是不卜他。常言算的着命, 算不着行。想前日道士说我短命哩, 怎的哩?说的人心里影影的。随他明日街死街埋, 路死路埋, 倒在洋沟里就是棺材。”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10.html

正因为自信本心, 惟“物”是执, 只从当下的有效性上着眼, “信仰”遂被转换成了“相信”或“不相信”, “使得行为中心 (以及它的价值和存在) 在意向中变得完全漠然无殊”。信仰关乎神圣, 是一种精神现象, 用舍勒的话说, 它“乃是行为中心的一种‘投入’, 亦即整个统一的位格本身为着所信者、为着 (相关的) 绝对的价值事物之实在存在的‘投入’……在信仰中, 是一个虔信的 (或者无信仰的) 人;在相信中, 则是一个眼下在个别行为中相信 (或者不相信) 某物的人。” [3] (P950-951) 这一转换所造成的宗教文化的断裂, 不仅将人的关注导引到此时、此地、此在的当下享受中去, 失去了精神的意向和终极的关怀, 同时也因神圣之魅和敬畏之心的祛除而失去了人生在世所必须具有的“怕”字。这在潘金莲的奸情被吴月娘识破后, 春梅对她的一番劝说中亦可窥见:“娘, 你老人家也少要忧心, 是非有无, 随人说去……他 (月娘) 也难管你我暗地的事。你把心放开, 料天塌了还有撑天大汉哩。人生在世, 且风流一日是一日。”接着筛上酒来, 递一钟与妇人说:“娘且吃一杯儿暖酒, 解解愁闷。”因见阶下两只犬儿交恋在一处, 便借景生情引申道:“畜生尚有如此之乐, 何况人而反不如此乎?”将人的存在完全降低到动物性的欲望满足和身体的适情快意上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10.html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1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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