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蔽的破除与身位的开显——《金瓶梅》宗教伦理话语的剖示与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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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 “除魅”之后如何“建魅”?这是《金瓶梅》思考的一个重要问题。

人心的解蔽与身位的导引:“居所”的寻求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10.html

失去敬畏的社会是一个消除了禁忌的社会, 它意味着一切皆可任情而行, 随心而发;脱魅的社会是一个身体自行做主的社会, 它意味着身体的需求才具有第一性, 身体的感觉才真实可信。有鉴于此, 在作者看来, 首先要开显人之为人的“良知”, 重建人们的价值坐标和伦理关怀, 使身体归位;其次从宗教的角度建立对贪欲的畏惧之心, 重新整合人们的思想认识, 确立人们的精神信仰。不论畏的开启抑或信仰的重设, 都是对人之身位意向的导引, 人心秩序的整合, 文化断裂的修复 。作者之用意, 正如欣欣子序言所说:“无非是明人伦, 戒淫奔, 分淑慝, 化善恶。知盛衰消长之几, 取报应轮回之事, 如在目前。”在这段简短的题旨概括中, 实际隐藏着两种道德类型学的划分, 如果把前面的“明人伦”云云视为一种“社会性道德”, 那么后边的“知几”、“报应”之说提供的则是一种“宗教性道德”。通过这两种道德的建构, 旨在为生活世界找到一种正当的伦理秩序和价值理念, 克服社会变迁出现的精神紊乱。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10.html

从社会性道德的层面讲, 所谓“明、戒、分、化”, 乃是对“人心”的解蔽。这一解蔽用王阳明的话说, 是一个“致知”的过程。因为贪欲是良知“昏蔽于物欲”造成的结果, 要做到“解蔽”, 就必得唤醒良知, 王阳明将此比作治病:“良知犹主人翁, 私欲犹豪奴悍婢。主人翁沉疴在床, 奴婢便敢擅作威福, 家不可以言齐矣。若主人翁服药治病, 渐渐痊可, 略知检束, 奴婢亦自渐听指挥。及沉疴脱体, 起来摆布, 谁敢有不受约束者哉?良知昏迷, 众欲乱行;良知精明, 众欲消化, 亦犹是也。” [6] (P1130) 这一比喻恰好可以移来说明小说的寓意:家之所以不可以言齐, 国之所以不可以言治, 症结正在于“主人翁”被物欲所迁蔽;虽也服药, 但所服却是“兴欲”之药, 终至病入膏肓, 难以言救。家、国一理, 家亡预示国破。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10.html

但“致良知”的德性伦理, 只是为身体寻求一个“主人”, 为人心设立一条“边界”;要真正达到心性的澄明, 还必须辅之于宗教伦理, 方能斩断欲望之根, 将人从现象的迷执中解脱出来, 为人之在世找到一个真正的“住所”。为此, 小说通过“畏惧”之心的开启, 为已被“解魅化”的时代重新“建魅”。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10.html

关于“畏”的开启, 小说除通过如“色箴”之类的诗词、格言等形式, 揭示贪欲的危害性, 以喻世解惑外, 还通过“冷/热”的叙事转换和“纵欲/死亡”的对等形式, 发露贪欲的深层结构;通过“因果报应”的惨烈形式, 警世醒梦, 重建信仰。不论一般性的道德规劝抑或宗教性的化恶起蔽, 都可视为对“人心”的重建, 因为宗教 (佛、道) 说到底是一种“内心的科学”, 是对人之“内在认识”的开发。关于前者, 我们仅从词话本第一回的篇首词和张评本第一回的“色箴”中即可充分见出。词曰: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10.html

丈夫只手把吴钩, 欲斩万人头, 如何铁石, 打成心性, 却为花柔?请看项籍并刘季, 一似使人愁。只因撞着, 虞姬戚氏, 豪杰都休。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10.html

“色箴”曰: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10.html

二八佳人体似酥, 腰间仗剑斩愚夫;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10.html

虽然不见人头落, 暗里教君骨髓枯。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10.html

这一畏的开启在词话本引入正事之前的一段议论中, 表达得更为明确: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310.html

说话的, 如今只说这情色二字做甚?故士矜才则德薄, 女衍色则情放。若乃持盈慎满, 则为端士淑女, 岂有杀身之祸。今古皆然, 贵贱一般。如今这一本书, 乃虎中美女, 后引出一个风情故事来。一个好色的妇女, 因与了破落户相通, 日日追欢, 朝朝迷恋, 后不免尸横刀下, 命染黄泉, 永不得着绮穿罗, 再不得施朱傅粉, 静而思之, 着甚来由。况这妇人, 他死有甚事!贪他的断送了堂堂六尺之躯, 爱他的丢了泼天哄产业, 惊了东平府, 大闹了清河县……

抛开对女性的道德归罪与责任追究不说, 作者的用意很明显, 是藉此开启人们对贪欲的畏惧之心, 正如东吴弄珠客序言所说, 读《金瓶梅》而“生畏惧心者, 君子也”。不仅如此, 小说还通过冷/热转换间不容发的道家叙事文法、因果报应丝毫不爽的释家叙事文法, 在震慑人心的同时, 唤醒此在的沉沦。关于前者, 张竹坡已作了金针度人式的点示, 指出“冷热”二字, “为一部之金钥” (《冷热金针》) , 关于后者, 廿公的跋语最有代表性, 他指出, 《金瓶梅》是一部“寓言”性质的小说, “中间处处埋伏因果”。即就冷热转换而言, 它既是对“天道”的体认, 也无疑隐含着有“因”必有“果”的推理。这一因果报应的宗教性设定, 在崇祯本和张评本的第一回即有四句格言式的概括:善有善报, 恶有恶报;天网恢恢, 疏而不漏。张评指出:这是一部大书“总纲之总纲”;并进而点明该书是“纯体天道以立言也”。这无疑是对小说之整体架构的发露与昭示。

报应的设定, 在于重建人们对“隐匿者”——神灵的信仰和敬畏, 认识“天道循环”的演化规律。这种警畏感的建立先要有一种敬畏的态度。舍勒指出, 上帝虽是“隐匿者”, 但“其隐匿性正在于:其形象同时又永恒地流溢到最神圣、最虔诚者的信奉目光之中;其形象遍及并越出我们的信奉和祈祷的范围, 伸向可感而不可测的远方——这都是他面向我们时极为神秘地訇然耀化出的现象。”所以, 在敬畏的态度中, “上帝的隐匿性本身仍然可以感知”。[3] (P725-726) 这也就是说, “神灵”虽不可见, 但他的威严却如临头顶, 随处可感, 监督着人们的行动。此即小说第99回所谓: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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