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回西门庆书房赏雪 李瓶儿梦诉幽情（1）1117年10月21、22、24、25、26、28日，六日事“天气好不阴的重”办完李瓶儿的丧事，兰陵笑笑生突然觉得累了。花友好！我们开始读六十七回。作者选择了一个旁观视角，圈定一个小小场景——西门府藏春阁书房，然后笑笑生坐下来，人物就一个接一个登场了。这是现代人非常熟悉的小剧场叙事方式，《金瓶梅》成书的时代曾经贡献过“东方莎士比亚”汤显祖和他的《牡丹亭》，兰陵笑笑生是一位职业编剧也说不定。看——Tony老师小周提着个大工具箱，第一个登场了。只见平安走来对王经（西门庆情妇王六儿兄弟，招进西门府照管书房）说：“小周儿在外边伺候。”王经走入书房对西门庆说了，西门庆叫进小周儿来，磕了头，说道：“你来得好，且与我篦篦头，捏捏身上。”因说：“你怎一向不来？”小周儿道：“小的见六娘没了，忙，没曾来。”西门庆于是坐在一张醉翁椅上，打开头发叫他整理梳篦。提起六娘李瓶儿。掐指算来，小周上一次出现是半年前的五十二回。那次不在藏春坞书房，是在翡翠轩小卷棚里，那时西门庆篦完头，让小周去给儿子剃头，胆小的官哥儿大叫怪哭不止，弄得李瓶儿手忙脚乱。半年时间不算长，但西门府西花园已经物是人非。上次小周来是四月，桃花开得鲜艳，此时的西门府，外面飘起雪花，“天气好不阴的重”。第五场雪这是《金瓶梅》的第五场雪。《金瓶梅》的第一场雪，写的是初始。五年前1112年的十一月，看作者少年般的语态：“又早纷纷扬扬飞下一天瑞雪来。好大雪！”这场雪属于爱情，潘金莲立在帘下往外看，等着小叔子武松回家，心里炙热如屋当间那盆炭火：“我今日着实撩斗他一撩斗，不怕他不动情”，远处的英俊男子武松，“踏着那乱琼碎玉归得门来”……看这些怦怦然的中文字句，四百年时光，依然年轻新鲜如作者刚落纸时一样。第二场雪写的是对抗。两年前的1115年11月，西门庆娶李瓶儿回家，大娘子吴月娘不高兴，夫妻俩冷战很久。那是个月夜，西门庆踏雪回家，看见孤独的大娘子吴月娘在天井焚香礼拜，念念都是为他好，于是心里一热，上前服软：“我的姐姐！我西门庆死也不晓得，你一片好心，都是为我的。一向错见了，丢冷了你的心，到今悔之晚矣”。西门庆很会哄女人，但这场雪属于并没有露面的李瓶儿。第三场雪写的是失意。1116年十月，潘金莲在风雪夜不敢入睡，说不定西门庆今晚能来一趟：猛听得房檐上铁马儿一片声响，只道西门庆敲得门环响，连忙使春梅去瞧。春梅回道：“娘，错了，是外面风起，落雪了。”西门庆和潘金莲的爱情，消散于风起落雪铁马响。第四场雪写的是巅峰之夜。1117年的正月十六，小市东门欲雪天，雪月风花共裁剪。这时已经为官的清河提刑所理刑大人西门庆，宴请亲朋的大桌面不知为何竟摆到了大门口，二十四盏金莲灯在大门两侧光灿灿，当空烟花绽放之时，西门府耀如白昼：西门庆戴着官帽忠靖冠，身穿白绫袄子，外披丝绒鹤氅，“那街上人来人往，莫敢仰视”，“两名排军执栏杆挡闲人，不许向前拥挤”。这场雪是如此志得意满，充斥着权力的炫耀。现在是1117年十月，《金瓶梅》的第五场雪，正在飘落。“小剧场”的第二个人物应伯爵，头戴毡帽，身穿绿绒袄，脚踏一双旧靴掀门进来。“好不寒冷！”见西门庆在篦头，应伯爵拉椅子在火盆边坐下：哥，外面飘着雪花，好不寒冷。哥你是真好汉，府上这阵大、小事一件连着一件，你今天还起得这么早，要是我，可应付不得~应伯爵的这番赞，搁以往西门庆的反应一般是“两眼眯成一条缝”，笑骂“怪狗才”就你会说，但今天，西门庆罕见抱怨起来：西门庆道：“早是你看着，我怎得个心闲！自从发送她（指李瓶儿）出去了，又乱着接黄太尉，念经，直到如今。今日房下（指吴月娘）说：‘你辛苦了，大睡回起去（多睡一会儿）。’我又记挂着翟亲家人来讨回书，又看着拆棚，二十四日又要打发韩伙计和小价起身。丧事费劳了人家，亲朋罢了，士大夫官员，你不上门谢谢孝，礼也过不去。” ……这里西门庆说了已经发生的三件事：李瓶儿发丧、宴请黄太尉、每周为李瓶儿念经（过七）。还有正在发生的四件事：京城蔡京秘书翟谦书信回复、家中拆棚（治丧期间沿着房屋搭起来的棚子）、绸缎铺到南方采买进货事宜，还有一件事需要费工夫，治丧期间大家都来吊唁随礼，“亲朋罢了”，其他同僚官员，上门“谢孝”回礼是必须的……吐槽，透露着从未有过的力不从心。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对西门庆来说有些漫长：李瓶儿死了、儿子官哥死了、缎子铺开张，三万盐引变现，进京为太师蔡京祝寿……桩桩件件，劳心费神。这会儿的西门府，“雪下的大了”。《金瓶梅》的第五场雪为西门庆而来，他的生命进入最后的倒计时。“虚之太极”篦了头，采完耳，西门庆让小周给按摩，应伯爵在旁边表示羡慕：伯爵问道：“哥滚着身子，也通泰自在么？”西门庆道：“不瞒你说，象我晚夕身上常发酸起来，腰背疼痛，不着这般按捏，通了不得！”伯爵道：“你这胖大身子，日逐吃了这等厚味，岂无痰火！”西门庆道：“任后溪常说：‘老先生虽故身体魁伟，而虚之太极。’送了我一罐儿百补延龄丹，说是林真人合与圣上吃的，教我用人乳常清晨服。我这两日心上乱，也还不曾吃。你们只说我身边人多，终日有此事（指性事），自从她（指李瓶儿）死了，谁有甚么心绪理论此事！”疼痛。这是有关西门庆身体衰败的明确预兆。缘由在这一段指向任医官说的“虚”。无论是过度性生活造成的“阳虚”，还是事务烦劳带来的“阴虚”，西门庆似乎都有瓜葛。死亡在这个落雪的清晨，静卧到了西门庆身边。两个月后，当《金瓶梅》落下全书的第六场雪，三十三岁的西门庆将告别读者。作者 八零二高级教师 / 高级记者现居大连 / 添加微信交流但最后的时间，还有很多事要做。缎子铺主理韩道国进来了，汇报拼船到南方采购布匹的事，这是下一帖内容，今天就这样，花友再会。（一壶花间注释参考《金瓶梅大辞典》 巴蜀书社 黄霖主编、《金瓶梅词典》中华书局 白维国编；一壶花间发表文字均申请版权保护）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47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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