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回愿同穴一时丧礼盛 守孤灵半夜口脂香（6）1117年9月28日、10月8、11、12、18日五日事《韩熙载夜宴图》顾闳中 | 南唐 描绘了官员韩熙载家夜宴场面 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闪瞎你眼的口才花友好！见字如面。我们在读第六十五回。应伯爵是《金瓶梅》中一个卑微但鲜明的存在。他没有正经工作，单凭一张巧嘴养全家。笑笑生对笔下这个人物是分外得意的，在第一回就迫不及待介绍他：姓应名伯爵，表字光侯，原是开绸缎铺应员外的第二个儿子，落了本钱，跌落下来，专在本司三院帮嫖贴食，因此人都起他一个浑名叫做应花子。又会一腿好气毬，双陆棋子，件件皆通。“应花子”是背地叫的，街面上人人都一口一个“应二叔”。作为曾经绸缎庄老板的二公子，现在的“应花子”脚下踢一腿好球，双手打一副好牌，这当然都是当年锦衣玉食、吃香喝辣少爷的底子。注意作者在其名、字中隐含的人物特质：伯爵，这个洋里洋气的名儿其实是“白嚼”的意思；光侯，这个貌似贵里贵气的字其实是“闪瞎你眼口舌之喉”（口才好）的意思。笑笑生规制了这个人物的生存方式，就是凭着一张好嘴白吃白喝，书中说“帮闲抹嘴”，有点不齿的意思。大概四百年前，作者还没意识到会说话的主流价值。搁现在，应伯爵线上教人捧臭脚卖课——“跟着二叔学说话”，分分钟挤进顶流也说不定。来看应伯爵怎么会说话。“山东一省响出名去了！”西门庆刚葬了小老婆李瓶儿，山东巡视组组长宋乔年就逼着他在家里大宴京官儿黄太尉。这不是只请黄太尉一个人的事，山东省领导班子当然要来作陪，每人手下都有一组跟随，加起来人马无数。西门府在经过长达一个月的治丧之后变身招待会所，说实话有点免为其难。关键是，各路官员美其名曰AA制凑起来的一百多两招待费杯水车薪，西门庆赔进去的何止千两白银，找谁说去？事后西门庆坐在那儿，心里还在噼啪着小算盘，应伯爵端详着脸色递过话头，问今天宴请的主儿黄太尉可欢喜？哪有个不欢喜的？就连山东省三司官员（承宣布政使司，省最高行政机构；都指挥使司，省最高军事机构；提刑按察使司，省最高司法机构），也“知感不尽”。看应伯爵怎么说：伯爵道：“若是第二家摆这席酒也成不的，也没咱家恁大地方，也没府上这些人手。今日少说也有上千人进来，都要管待出去。哥就陪了几两银子，咱山东一省也响出名去了。”应伯爵赞了西门庆的实力，但最关键是赞了西门庆这项投资的收益。“响出名去了”！这是西门集团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品牌精准到达广告呀！套用小红书一则广告文案：“人就应该待在没有天花板的地方”。西门府这则广告文案应该是：在这里，你无法感知权力的天花板（深厚男声）~文案全部的内涵都是“哥有人！”，人的后面还有人！西门庆顿时释怀，一下子就开心了，招呼还没下班的歌手：给哥唱首《洛阳花》……应伯爵的会说话，是需要格局的。看他怎么哭李瓶儿。“我那仁义的嫂子！”李瓶儿死去当天，应伯爵闻讯来到，“进门就扑倒在灵前地下，哭了半日，只哭'我那有仁义的嫂子'。”“仁义”。这俩字可可哭到了西门庆的心上：没有李瓶儿，怎么能把原来花家老宅的地面儿圈进西门府，修起了连当朝状元蔡蕴都羡慕的大花园——“花木深秀，一望无际”；没有李瓶儿，西门庆怎么能开得起当铺；没有李瓶儿，怎么能有狮子街闹市区的门面房，后来又开起了绒线铺；更别说身后留下金银财宝无数 ……李瓶儿，一个西门府排位最末的六妾，可不只是有看上去眉眼弯弯，床上让人稀罕的“白屁股”，确切地说，李瓶儿是促进西门庆商业版图迅速扩张的坚强后盾，一腔侠肝义胆。李瓶儿对西门庆，就是应伯爵哭这两个字：仁义。应伯爵的会说话，是需要透析本质的。但会说话的最高境界，是引发共情。来看应伯爵哭完之后说的这件事——昨晚自己做的一场梦：伯爵道：“我到家已是四更多了……，不想刚睡下就做了一梦，梦见哥（指西门庆。其实应伯爵比西门庆年龄大，但从来都叫西门庆哥）使大官儿（对别家仆人尊称）来请我，说家里吃庆官酒（不忘记提西门庆升官发财的好事），教（同叫）我急急来到。见哥穿着一身大红衣服，向袖中取出两根玉簪儿与我瞧，说一根折了。我瞧了半日，对哥说：‘可惜了，这折了是玉的，完全的倒是硝子石（矿石烧制的假水晶）‘。哥说两根都是玉的。我醒了，就知道此梦做的不好……”西门庆跌脚拍腿惊叹：我也作了类似的梦哎！哥们儿之间心意相通如此，也没得谁了，你说应伯爵能不招人爱么。应伯爵的会说话，是需要极高情商的。当然还需要见过世面，可记得他如何夸赞李瓶儿的棺木？“大抵一物必有一主”李瓶儿病况深沉之际，西门庆三百二十两银子（约现32万人民币），寻来一副产自四川长寿县的顶级棺木，名曰“桃花洞”。西门庆看木料实在好，忍不住叫应伯爵来炫，还故意表示不太满意，说也就凑合着用吧。伯爵喝采不已，说道，“原说是姻缘板，大抵一物必有一主。嫂子嫁哥一场，今日情受这副材板够了。”吩咐匠人：“你用心只要做的好，你老爹赏你五两银子。”匠人道：“小人知道。”“一物必有一主”。除了这种动人的哲思，但应伯爵主要赞了如果”嫂子”李瓶儿不嫁西门“哥”一场，怎么能有因缘受用如此好板？这番夸赞看上去有点冒风险，但问题不大。作者 八零二高级教师 / 高级记者现居大连 / 添加微信交流也是。要是不嫁西门庆，李瓶儿怎么会二十七岁就被西门府一干妻妾妒恨郁结而死？这么夸人虽然露着些破绽，但被忽悠到上头的夸主，谁会去深究细想呢。有没有想起西门庆得官之后置备行头，花了七十两银子（约现今7万元人民币），买来的那条犀牛大腰带？他实在忍不住，在应伯爵跟前卖弄。伯爵极口称赞夸奖道：“……这条犀角带并鹤顶红，就是满京城拿着银子也寻不出来。不是面奖，就是东京卫主老爷，玉带金带空有，也没这条犀角带。这是水犀角，不是旱犀角。旱犀角不值钱。水犀角号作通天犀。你不信，取一碗水，把犀角放在水内，分水为两处，此为无价之宝。”应伯爵这番通天犀分水的典故，出自《抱朴子》（道教典籍，东晋葛洪著）：“得真通天犀角三寸以上，刻以为鱼，而衔之以入水，水常为人开，方三尺，可得无息水中”。尽管在金学界不乏有人认为这是一则中国古代典籍中著名的伪知识，但花间认为这个说法还是有依据可寻：某些犀牛角内部存在孔状结构，人衔其入水，可增加浮力，被古人当做潜水工具。又因这种犀牛角大都产自印度和苏门答腊岛屿，不易得，物以稀为贵。应伯爵的会说话，是需要一定知识给予和见识储备的。这帖就这样，第六十五回阅读结束。这一回断断续续竟然写了两个月。最后说点别的，昨天看完了网剧《漫长的季节》，除了画面被糊僵了的腮帮子，这是花间看到顶好看的“文艺片”了，导演骨子里的浪漫和坚守，表现得很彻底。昨天是周五，工作日最后一天，早晨开车经过浓雾中的跨海大桥，穿越长约三公里的莲花山隧道，两侧黄红相间的标线闪烁，没来由想起《漫长的季节》里彪哥，泪水莫名盈湿眼眶。还没完，花间要说的是晚上做了春梦，梦里没有《金瓶梅》应二叔梦里的簪子，而是彪哥心不在焉地吻过来，油条的味道很浓。彪哥有着温暖柔软的腹肌，有结实优美的臀大肌和股外侧肌。记录在此致敬导演。花友再会。（文中注释参考《金瓶梅大辞典》 巴蜀书社 黄霖主编、《金瓶梅词典》中华书局 白维国编；一壶花间发表文字均申请版权保护，侵权必究）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477.html
站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