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回愿同穴一时丧礼盛 守孤灵半夜口脂香（5）1117年9月28日、10月8、11、12、18日五日事《徐显卿宦迹图》明代 余士、吴钺绘现藏故宫博物院黄太尉的公权封面的这张《徐显卿宦迹图》，是其现存二十四开中的一张。这本图册完整记录了明代万历年间吏部右侍郎徐显卿的官场升迁之路，绘画的年代和《金瓶梅》成书时间重合。这张图将官场上的趋炎附势，以众多人物的体态表达出来，让观者一眼感受到权力中心所在。这一帖，西门府大门口就是这个场面。花友好，我们在读第六十五回。来的人是京城黄太尉，就是李瓶儿还未下葬时，山东巡视组组长宋乔年来约，西门庆一口答应下来的那个饭局。黄太尉此行，是到山东地界迎取一块用于皇家花园建造的巨石，石头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有了：卿云万态奇峰。黄太尉，名经臣，是个太监，现负责京城卫戍，是军委主席朱勔手下干将。在《金瓶梅》里没有突然出现的人和事，黄太尉早有伏笔。还记得被西门庆梳笼的妓女李桂姐因招惹嫖客王三官差点被抓的事吗？这个王三官，就是黄太尉的侄女婿。那一年黄太尉生日，远嫁山东清河王昭宣府的侄女进京贺寿，见了面就哭哭啼啼，数落自己不争气的丈夫王三官，每日被几个帮嫖拐带烟花柳巷，迷恋妓女李桂姐，成天不着家。黄太尉一听就火了，欺负我家闺女！黄太尉为侄女出气的方式是在国家公权的框架下进行的：写了张上有清河一众帮嫖，外加李桂姐名字的抓捕名单，递到上司军委主席朱勔桌上，朱勔为此专门批文到山东省东平府，指示该地进行娱乐行业专项整顿，拿名单上的人进京问话。大手笔！后来李桂姐求西门庆派人进京，找总理蔡京秘书翟谦出面才摆平此事。宋乔年的机会这顿饭在西门府请客，但东道是山东巡视组组长宋乔年。在京城督察院供职，被外派到山东的巡按御史宋乔年，虽然对地方官员来说是个天，但在京城却只是督察院的一个七品小官，比清河提刑所理刑西门庆还差着两级。政治攀附，是封建官场仕途升迁的基本功。御前行走的黄太尉对京城底层官员宋乔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路过山东的这块皇家御用大石头，在宋乔年看来，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为此他不惜放下正务，亲力亲为督办因河道缺水举步维艰的巨石运输。来看“巡按御史”宋乔年对西门庆的重要性：其前任曾孝序，就为“苗青案”，直接弹劾过夏提刑和西门庆，西门庆使出浑身解数，才避免了自己单位清河提邢所被一窝端的惨剧发生。至今心有余悸。在宋乔年刚到山东上任时，西门庆曾托老熟人蔡蕴，好不容易请宋乔年到家里来浸润瓜葛，那一请西门庆花了千两白银，但宋组长似乎并不买账，一直刻意与西门庆保持着距离。这会儿宋乔年自己找上门，应该是为加深黄太尉的印象，一个刚起步的小官也没其他办法，顾不得太多了。十月十八日，李瓶儿下葬第六天，西门府已经做好了宴请黄太尉的万全准备。原来为李瓶儿搭起的丧棚直接用上，一夜间只换了颜色。大门上搭起七级彩山，厅正面屏开孔雀，地上铺设厚厚的迎宾纯毛地毯，大厅内锦绣桌帏，连椅垫都换成了簇新的妆花绣品。来看京官黄太尉的派头：抚按①率领多官人马，早迎到船上，张打黄旗“钦差”二字，捧着敕书在头里走，地方统制、守御、都监、团练②，各卫掌印武官，皆戎服甲胄，各领所部人马，围随，仪杖摆数里之远。黄太尉穿大红五彩双挂绣蟒，坐八抬八簇银顶暖轿，张打茶褐伞。后边名下执事人役跟随无数，皆骏骑咆哮，如万花之灿锦，随鼓吹而行。黄土塾道，鸡犬不闻，樵采遁迹。人马过东平府，进清河县，县官黑压压于道旁迎接，左右喝叱起去。随路传报，直到西门庆门首。教坊鼓乐，声震云霄，两边执事人役皆青衣排伏，雁翅而列。西门庆青衣冠冕，望尘拱伺。① 抚按：指巡抚、巡按。明代一省的军政大权名义上由总督执掌，但实际上一般由都察院派遣巡抚，常驻其地，另委派巡按监察御史进行监督控制(巡按)。《金瓶梅》中，山东地方此时巡抚是候濛，巡按是宋乔年。② 统制、守御、都监、团练：地方武官序列。封建官场的秩序宋乔年把这顿饭放在西门府有多方考量。其实是可以在官方招待所的，但“公款招待”的嫌疑就说不清了。在具备官、商双重身份的西门私宅，定调AA制，山东地方两司八府③官员都凑了分资，共106两（约现人民币10.6万元），只有迎宾乐队是官派的，一切都说得过去。③两司八府：两司，指布政司、按察司；布政司主管民政、财政，按察司主管刑狱。八府：指山东省的东昌、东平、衮州、徐州、济南、青州、登州、莱州八府。至于西门庆会往里面贴多少钱，那就是宋乔年和西门庆两人之后的事了，在封建体制中，官商交道，商人什么时候吃过亏呢。开饭前的参拜礼，堪称山东官场大点名，作者在此为我们清晰展开了《金瓶梅》中人物的命运，这些小男小女的悲欢和小小确幸，是在怎样的一种社会大机制中发生的。为首就是山东巡抚都御史侯濛、巡按监察御史宋乔年参见一等官员，大尉还依礼答之。其次就是山东左布政龚共、左参政何其高、右布政陈四箴、右参政季侃廷、参议冯廷鹄、右参议汪伯彦、廉使赵讷、采访使韩文光、提学副使陈正汇、兵备副使雷启元等两司官参见次等官员，太尉稍加优礼。及至东昌府徐崧、东平府胡师文、兖州府凌云翼、徐州府韩邦奇、济南府张叔夜、青州府王士奇、登州府黄甲、莱州府叶迁等八府官行厅参之礼又次等官员，太尉答以长揖而已。至于统制、制置、守御、都监、团练等官下等官员，太尉则端坐。黄太尉“依礼答之”、“稍加优礼”、“长揖而已”、“端坐”，四种回礼态度，在坐官员的轻重品级，一目了然。官场残酷。严格的等级规制、明晰的晋升通道、看似牢不可破但又弹性十足的规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对抗……，封建官场仕途，最考验一个人的意志品质和头脑智慧。古老刺激的对抗性游戏。一旦入局，欲罢不能。西门府的月圆花谢时等级不仅仅体现在上下礼节，也体现在桌次、桌面大小，以及菜品菜式上，这些西门庆当然说了不算，专业的事找专业的人来干，宴请前一天，宋乔年专程派了清河县衙两名搞招待的官员，来西门府仔细敲定。黄太尉便是肘件大饭簇盘、定胜方糖，吃看大插桌；观席两张小插桌，是巡抚、巡按陪坐；两边布按三司④，有桌席列坐。其余八府官，都在厅外棚内两边，只是五果五菜平头桌席。④ 三司：明代省级政府设有三司承宣布政使司(简称布政司)主管民政；提刑按察使司(简称按察司)主管刑狱；都指挥使司(简称都司)主管军事。山东省下设的八府大员，这顿饭竟然连厅里都坐不进去，只在大厅两侧的棚子里吃“五果五菜”，不过这样的场合，本就不是来吃饭的。各路官员随从一干人员并伴手礼物，西门庆在花园卷棚内设席招待。来看一个有趣的细节。开宴前，宋乔年专门安排了地主西门庆和他的上司夏提刑为黄太尉上茶，就凭这一用心，西门庆觉着巡按御史宋乔年就是个拎得清的主儿。还有一个好玩的地方，类似现在的开杯仪式，不过人家流行戴花：大家坐定，候濛巡抚和宋乔年巡按端起了酒杯，这时候细乐响动，两人为黄太尉簪上金花，递酒酬饮。宴席开始了。关于吃饭的过程，笑笑生一笔掠过。只写“汤上两陈，乐已三奏”八字，黄太尉就拿出十两银子，赏赐服务人员，起身告辞。西门府两边鼓乐笙簧迭奏，整条街清跸传道、护卫森列。官员们奇刷刷起身，要上马远送，黄太尉果断拒绝了，举手上轿而去，只东平知府胡师文与守备周秀，一队军卫护送。西门庆准备好的金银器皿，早抬送到太尉船上。西门府内，各路官员一同起身，两司八府拜辞而去，一哄而散。这顿看似简单、耗时短暂的宴请，其实是个巨大工程，这天各方面人役在西门府出入者，达千人以上。结束了盛丧和盛宴之后的西门府。西门庆感觉到了巨大虚空。不要一个人呆着。他几乎是机械地，叫人整理一桌几乎没怎么吃的酒菜，把府上这段时间辛苦的伙计们都叫来围坐。西门庆毫无食欲，但其实他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席间他没动筷子，只点了首“洛阳花·梁园⑤月”，让优伶来唱。⑤ 梁园：西汉著名皇家园林，位于现河南商丘附近。由梁孝王刘武营造。作者 八零二高级教师 / 高级记者现居大连 / 添加微信交流洛阳花，梁园月。好花须买，皓月须赊。花倚栏杆看烂漫开，月曾把酒问团圆夜。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离别。花谢了，三春近也；月缺了，中秋到也；人去了，何日来也？记住这个时刻。《金瓶梅》由盛而衰的拐点。这是西门府的月圆夜，也是西门庆的花谢始。这帖就如此，问候花友，再会。（文中注释参考《金瓶梅大辞典》 巴蜀书社 黄霖主编；《金瓶梅词典》中华书局 白维国编；一壶花间发表文字均申请版权保护）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47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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