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回潘道士法遣黄巾士 西门庆大哭李瓶儿（3）1117年9月13、14、15、16日，4日事。《傻帮闲趋奉闹华筵》来自 清宫珍宝皕美图现馆藏美国纳尔逊 - 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西门庆十哭李瓶儿这张封面图，画的是三年前的八月二十五日，西门庆和李瓶儿新婚第五天在家里宴请宾朋，众人起哄说要见新娘子。左边的李瓶儿身穿“大红五彩通袖罗袍”，下着“金枝线叶沙绿百花裙”，束着碧玉妆成的宽腰带出来，惊为天人，一旁的乐妓在唱的是“世世夫妻永团圆”。可哪里有什么永团圆呢？花友好，我们在读第六十二回。这张画上的李瓶儿当时二十四岁，刚嫁进西门府，她不知道已经踏上生命末途。三年过去了。此时儿李瓶儿病情沉重，看遍医生，无药可救，求神问卦，凶多吉少。西门庆日日守着，上班只两天过去点个卯。李瓶儿劝他别耽误了公事，一个大男人，成天在我房里干什么？西门庆哭道：“我的姐姐，我见你不好，心中舍不得你。”这一回中有十多处写到西门庆的哭泣。病榻上说起要不要备口棺材“冲一冲”，李瓶儿嘱咐棺材不要买贵了：你偌大家口，还要过日子：西门庆不听便罢，听了如刀剜肝胆、剑锉身心相似。哭道：“我的姐姐，你说的是哪里话！我西门庆就穷死了，也不肯亏负了你！”请来的潘道士做法，看见李瓶儿的二十七盏本命灯都灭了：（西门庆）两泪交流，放声大哭道：“我的姐姐，你把心来放正着，休要理他。我实指望和你相伴几日，谁知你又抛闪了我去了……”李瓶儿死了，他扑上去紧抱尸体捧着脸：西门庆也不顾甚么身底下血渍，两只手捧着她香腮亲着，口口声声只叫：“我的没救的姐姐，有仁义好性儿的姐姐！你怎的闪了我去了？宁可叫我西门庆死了罢。我也不久活于世了，平白活着做甚么！”在房里离地跳的有三尺高，大放声嚎哭。从满眼落泪、两泪交流，到放声大哭、跳脚嚎哭，“西门庆大哭李瓶儿”书写层次之丰富、之精彩，令人惊叹！一如作者对西门庆、李瓶儿这对夫妻关系不断递进变化着的书写。在《金瓶梅》中没有一个人物和一组关系是静态存在的，他们就像光照下的物体，千变万化，事随境迁。无穷的起点，无穷的终点，看笑笑让这对夫妻停留在何处。西门庆生离李瓶儿花友们都知道，西门庆对女人从不撒谎，但对这个男人来说，他和六妾李瓶儿的关系停留在一个谎言。他花了320两银子买了五块上上等木料“桃花洞”①为李瓶儿攒造棺材，当李瓶儿问及棺木价格，他罕见撒了个谎：① 桃花洞：古代上等棺木。产自四川的建昌木和贵州的镇远木为当时上好棺木，而产自湖广武陵川中的桃花洞为最上，这种木料生长于人迹罕至处，木大，异香。（参见《金瓶梅》六十四回，薛内相评价棺木内容）李瓶儿因问：“是多少银子买的？休要使那枉钱。”西门庆道：“没多，只百十两来银子。”李瓶儿道：“也还多了。预备下，与我放着。”这是至亲之间，生怕对方知晓自己的付出甚至牺牲，才会有的谎言。对于李瓶儿来说，她和此生第四任丈夫西门庆的关系止于最后这段遗言：那李瓶儿双手搂抱着西门庆脖子，呜呜咽咽悲哭，半日哭不出声。说道：“我的哥哥，奴承望和你白头相守，谁知奴今日死去也。趁奴不闭眼，我和你说几句话儿：你家事大，孤身无靠，又没帮手，凡事斟酌，休要一冲性儿。大娘等，你也少要亏了她（指怀着孕的吴月娘）。她身上不方便，早晚替你生下个根绊儿，庶不散了你家事。你又居着个官，今后也少要往那里去吃酒，早些儿来家，你家事要紧……”西门庆听了，如刀剜心肝相似，哭道：“我的姐姐，你所言我知道，你休挂虑我了。我西门庆哪世里绝缘短幸，今世里与你做夫妻不到头。疼杀我也！天杀我也！”古往今来，有多少人看到这段会湿了眼眶。曾见到一条高晓松有关《金瓶梅》的视频，说自己年轻时看这段，看一遍大哭一遍。没人帮你、少在外面混、少喝酒、早回家、对老婆好些……这些萝卜白菜一样的家常话，是至亲之间的担忧，我们每个人都熟悉。你其实可以搞定一切，但他（她）就是觉得你啥也不是，什么都弄不明白，就是要替你担心，这就是亲人。这些话和母亲对离家小儿、长姐对致爱亲弟的叮咛一模一样。言语俭朴是一种极高的境界，建立在用情深厚之上。刚开始不是这样的。最初的他们是一对情色男女。西门庆看到的是李瓶儿裙子下的尖翘小脚，翻墙偷情，“我最喜欢你这白屁股”，以及李瓶儿那句流行至今的名言，“你就是医奴的药一般”。后来他们是一个有钱男人和一个有钱女人的利益夫妻，李瓶儿为保护财产上杆子嫁进西门府，西门府用了一番心机娶到这位超级富婆，着实发了一笔横财。他们看上去实现了双赢，彼此都达到了目的。但一切并没有结束。再往后他们成了儿子官哥的爹娘。这是个重要转折，他们一起围着孩子摇拨浪鼓，共同畅想将来孩子还是做个文官好，不要像他爹当个武官，总“欠些尊重”，他们变成了西门府一对最像夫妻的寻常夫妻。美满幸福，羡煞旁人。现在，是死亡让他们看到了彼此的孤苦，满心都是不舍，这是他们婚姻抵达的天花板，并在此处结束。和这种深沉的情感比起来，“你到底爱不爱我？！”所谓的“爱情”，显得多么轻飘飘不及一提。那只不过是婚姻的起点。爱情……西门庆不平李瓶儿“天杀了我西门庆了！姐姐你在我家三年光景，一日好日子没过，都是我坑陷了你了！”西门庆哭出了李瓶儿在西门府夹着尾巴三年，众妻妾与之为敌，敢怒不敢言，最后看上去是惨遭暗算，母子双亡的所有不平。她那么有钱，可最终无用。西门庆第一次生出莫大虚空以及对追金逐利人生的怀疑：“我还活在世上做什么？虽有钱过北斗，成何大用？”。但正如应伯爵所说“教民无以死伤生，毁不灭性”（来自《孝经》），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还要过日子。活着的大悲哀处。李瓶儿死了，但《金瓶梅》中的这一对起始于情色，经过金钱和利益，抵达温暖之处的人物关系却得到了救赎：他们满怀慈悲看到了对方在生活中的挣扎，看到了对方的可怜之处，带着对彼此的满心疼惜——永别。下一帖，一起去认出生活中的无情之人。拔情绝爱，方能长命百岁。这是收不住的玩笑话，不必当真。问候花友，再会。（一壶花间发表文字均申请版权保护） 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48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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