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西门庆死了，头七那日，却是报国寺十六众僧人做水陆。这应伯爵约会了谢希大、花子繇、祝实念、孙天化、常峙节、白赉光七人，坐在一处，伯爵先开口说：“大官人没了，今一七光景。你我相交一场，当时也曾吃过他的，也曾用过他的，也曾使过他的，也曾借过他的。今日他死了，莫非你们要推不知道？洒土也眯眯后人眼睛儿，他就到五阎王跟前，也不饶你我。如今咱们这么着吧，你我各出一钱银子，七人共凑上七钱，办一桌祭礼，买一幅轴子，再求水先生作一篇祭文，抬了去，大官人灵前祭奠祭奠，少不的还讨了他七分银子一条孝绢来，这个好不好？”
众人都道：“哥说的是。”当下每人凑出银子来，交与伯爵，整备祭物停当，买了轴子，央水秀才写了祭文。这水秀才平时知道应伯爵这起人，与西门庆乃小人之朋，于是暗含讽刺的写了祭文。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655.html
伯爵众人把祭祀抬到灵前摆下，陈敬济穿孝在旁还礼。伯爵为首，各人上了香，因为这些人都很粗俗，那里晓得祭文中的滋味。浇了奠酒，只顾把祝文宣念。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655.html
其文略曰：维重和元年，岁戊戌，二月戊子期，越初三日庚寅，侍教生应伯爵、谢希大、花子繇、祝实念、孙天化、常峙节、白赉光，谨以清酌庶馐之仪，致祭于故锦衣西门大官人之灵曰：维灵生前梗直，秉性坚刚；软的不怕，硬的不降。常济人以点水，恒助人以精光。囊箧颇厚，气概轩昂。逢乐而举，遇阴伏降。锦裆队中居住，齐腰库里收藏。有八角而不用挠掴，逢虱虮而骚痒难当。受恩小子，常在胯下随帮。也曾在章台而宿柳，也曾在谢馆而猖狂。正宜撑头活脑，久战熬场，胡为罹一疾不起之殃？见今你便长伸着脚子去了，丢下小子辈，如班鸠跌脚，倚靠何方？难上他烟花之寨，难靠他八字红墙。再不得同席而儇软玉，再不得并马而傍温香。撇的人垂头落脚，闪的人牢温郎当。今特奠兹白浊，次献寸觞。灵其不昧，来格来歆。尚享。众人祭毕，陈敬济下来还礼，请去卷棚内三汤五割，管待出门不题。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655.html
且说那日院中李家虔婆，听见西门庆死了，铺谋定计，备了一张祭桌，使了李桂卿、李桂姐坐轿子来上纸吊问。月娘不出来，都是李娇儿、孟玉楼在上房管待。李家桂卿、桂姐悄悄对李娇儿说：“俺妈说，人已是死了，你我院中人，守不的这样贞节！自古千里长棚，没个不散的筵席。教你手里有东西，悄悄教李铭稍了家去防后。你还恁傻！常言道：'扬州虽好，不是久恋之家。'不拘多少时，也少不的离他家门。”那李娇儿听完了以后都暗暗的记在了心里。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655.html
不想那日韩道国妻王六儿，亦备了张祭桌，乔素打扮，坐轿子来给西门庆烧纸。在灵前摆下祭祀，只顾站着。站了半天，也没个人儿出来陪待。原来西门庆死了，头七时分，就把王经打发回家不用了。小厮们见王六儿来，都不敢进去说。那来安儿不明就里，到月娘房里，向月娘说：“韩大婶来与爹上纸，在前边站了一天了，大舅使我来对娘说。”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655.html
这吴月娘心中还气忿不过，便喝骂道：“怪贼奴才，不与我走，还来甚么韩大婶、毴大婶，贼狗攮的养汉淫妇，把人家弄的家败人亡，父南子北，夫逃妻散的，还来上甚么毴纸！”一顿骂的来安儿找不着北了，来到灵前。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655.html
吴大舅问道：“对后边说了没有？”来安儿把嘴谷都着不言语。问了半天，才说：“我进去说了，娘给我骂了一顿。”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655.html
这吴大舅连忙进去，对月娘说：“姐姐，你怎么这等的？快休要舒口！自古人恶礼不恶。他男子汉领着咱家那么多的本钱，你如何这等待人？好名儿难得，快休如此。你就是不出去，教二姐姐、三姐姐好好待他出去，也是一般。干嘛这样，教人说你不是。”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655.html
那月娘见他哥这样说，才不言语了。良久，孟玉楼出来，还了礼，陪他在灵前坐的。只吃一钟茶，妇人也有些省口，就坐不住，随即告辞起身去了。正是：谁人汲得西江水，难免今朝一面羞。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655.html
那李桂卿、桂姐、吴银儿都在上房坐着，见月娘骂韩道国老婆淫妇长、淫妇短，砍一株损百枝，两个就有些坐不住，未到日落，就要家去。月娘再三留他姐儿两个：“晚上伙计们通宵陪灵，你们看了提偶，明日再回去吧。”留了半天，桂姐、银姐不去了，只打发他姐姐桂卿家去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655.html
到了晚夕，僧人散了，果然有许多街坊、伙计、主管，乔大户、吴大舅、吴二舅、沈姨父、花子繇、应伯爵、谢希大、常峙节，也有二十余人，叫了一起偶戏，在大卷棚内，摆设酒席伴宿。提演的是“孙荣、孙华杀狗劝夫”戏文。堂客都在灵旁厅内，围着帏屏，放下帘来，摆放桌席，朝外观看。李铭、吴惠在这里答应，晚上也不家去了。不一时，众人都到齐了。祭祀已毕，卷棚内点起烛来，安席坐下，打动鼓乐，戏文上来。一直搬演到三更天气，戏文方了。
原来陈敬济自从西门庆死后，没有一日不和潘金莲两个嘲戏，或在灵前溜眼，帐子后调笑。还有就是趁着人散了乱哄哄的，众堂客都往后边去了，小厮们都收家活，这金莲赶这节骨眼，上前就捏了敬济一把，说道：“我儿，你娘今日成就了你罢。趁大姐在后边，咱就往你屋里去罢。”
敬济听了，得不的一声，先往屋里开门去了。妇人黑影里，抽身钻入他房内，更不答话，解开裤子，仰卧在炕上，双凫飞首，教陈敬济好好的来。正是：色胆如天怕甚事，鸳帏云雨百年情。真个是：二载相逢，一朝配偶；数年姻眷，一旦和谐。一个柳腰款摆，一个玉茎忙舒。耳边诉雨意云情，枕上说山盟海誓。莺恣蝶采，旖妮搏弄百千般；狂雨羞云，娇媚施逞千万态。一个不住叫亲亲，一个搂抱呼达达。得多少柳色乍翻新样绿，花容不减旧时红。
霎时两人云雨了完了，妇人恐怕人来，连忙出房，往后边去了。到次日，陈敬济尝着这个甜头儿，一大早走到金莲房来，金莲还在被窝里未起来。从窗眼里张看，见潘金莲被拥红云，粉腮印玉，说道：“好管库房的，都这时候了还不起来！今日乔亲家爹来上祭，大娘分付把昨日摆的李三、黄四家那祭桌收进来罢。你快些起来，且拿钥匙出来与我。”妇人连忙教春梅拿钥匙给敬济，敬济先教春梅楼上开门去了。这时潘金莲便从窗户眼里把舌头递了出去，两个隔着窗户咂了一回。
正是：得多少脂香满口涎空咽，甜唾颙心溢肺奸。有词为证：恨杜鹃声透珠帘。心似针签，情似胶粘。我则见笑脸腮窝愁粉黛，瘦损春纤宝髻乱，云松翠钿。睡颜酡，玉减红添。檀口曾沾。到如今唇上犹香，想起来口内犹甜。
良久，春梅楼上开了门，敬济往前边看着搬祭祀去了。不一会儿，乔大户来祭奠来了。乔大户娘子并乔大户许多亲眷，到灵前祭完了以后。吴大舅、吴二舅、甘伙计陪侍，请至卷棚内管待。李铭、吴惠弹唱。那天郑爱月儿家也来上纸吊孝。月娘都令玉楼打发了孝裙束腰，后边与堂客一同坐的。
郑爱月儿看见李桂姐、吴银姐都在这里，便嗔他两个不对他说：“我若知道爹没了，有个不来的！你们两个倒是好人儿，就不会去告诉我一声儿。”又见月娘生了孩儿，说道：“娘一喜一忧。只可惜爹只是去世太早了些儿，你老人家有了主儿，也不愁了。”月娘俱打发了孝，留坐至晚方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