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韩道国夫妇东京去了不题。单表吴月娘第二天带孝哥儿,同孟玉楼、潘金莲、西门大姐、奶妈如意儿、女婿陈敬济,往坟上与西门庆烧纸。张安就告诉月娘,昨日撞见韩大叔来家一节,月娘道:“他来了,怎的不到我家来?只怕他今天要过来吧。”
在坟上刚烧了纸,坐了没多回,老早就起身来家。到家以后跟陈敬济说,“你去韩伙计家,问他船到那里了?”陈敬济过去叫了半天门也没人答应,后来韩二出来,说:“俺侄女儿东京叫了哥嫂去了,船不知在那里。”让陈敬济回月娘。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658.html
月娘不放心,使敬济骑头口往河下寻船。去了整整一天,到临清马头找到了船只,于是便问来保韩伙计哪儿去了。来保说:“韩伙计先打了一千两银子家去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658.html
敬济道:“回家去了?谁见他来?张安看见他进城,次日坟上来家,大娘叫我问他去,他两口子夺家连银子都拐的上东京去了。如今爹死了,断七过了,大娘不放心,使我来找寻船只。”这来保口中不言,心内暗道:“这天杀,原来连我也瞒了,我说为什么路上定要卖这一千两银子,干净要起毛心。正是人面咫尺,心隔千里。”这来保见西门庆已死,也安心要和他一路。把敬济小伙儿引诱在马头上各唱店中、歌楼上饮酒,请表子顽耍。暗暗船上搬了八百两货物,卸在店家房内,封好了。这一天,钞关上纳了税,放船过来,在新河口起脚装车,往清河县城里来,家中东厢房把货都卸下。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658.html
自从西门庆死了,狮子街丝绵铺已关了。对门段铺,甘伙计、崔本卖了银两都交付明白,辞职走人了。房子也卖了,止有门口当铺、生药铺,是敬济与傅伙计开着。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658.html
原来这来保妻子惠祥,有个五岁儿子,名叫僧宝儿。韩道国老婆王六儿有个侄女儿四岁,两个人订了娃娃亲,做了亲家。家中月娘通不知道。这来保交卸了货物,就一口把所有事情都推在韩道国身上,说他先卖了二千两银子来家。那月娘再三让他上东京,问韩道国银子下落。结果被他一顿说辞,说道:“咱趁早别去!一个太师老爷府中,谁人敢到?没的招事惹非。他不来找咱家麻烦,咱家就烧香念佛吧。回头咱们被事情没办成,倒招惹一身虱子!”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658.html
月娘道:“翟亲家也亏咱家替他保亲,莫还能不看些情面。”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658.html
来保道:“他家女儿肯定护着他爹娘呀,莫不成还能护着咱们?此话只好在家对我说说罢了,外人知道,传出去到不好了。只当丢这几两银子罢,更休题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658.html
月娘听了也没办法,也只得罢了。又交他会买头,发卖布货。于是他会了买主儿过来,月娘交陈敬济兑银讲价钱,买主儿都觉得价格不合适,就拿着银子出去了。这会儿来保说:“姐夫,你不知买卖的辛苦。俺在江湖上走的多,晓得行情,宁可卖了悔,休要悔了卖。这货来到家里这行情就可以了。你非把这弓儿拉的十分满,迸坏了买主儿,显的咱不会做生意。我不是托大说话,你年少不知事体。我莫不成胳膊儿往外撇?这点儿布匹不如赶紧卖掉就踏实了。”那敬济听了,使性儿不管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658.html
他也不等月娘来分付,匹手夺过算盘,把买主喊了回来。把银子兑了二千余两,一件件交付与敬济经手,交进月娘收了,推货出门。月娘又给了他二三十两银子房中盘缠,他便故意儿昂昂大意不收,说道:“你老人家还是把银子收回去。现在爹也不在了,您老人家这儿就是一坛死水儿,自家盘缠,又给俺们做甚?你收了去,我决不要。”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658.html
这天晚上,陈经济在外边吃的醉醉儿,走进月娘房中,搭伏着护炕,说念月娘:“你老人家青春少小,没了爹,你自家守着这点孩子儿,也不觉得孤零零的吗?”月娘一声儿没言语。
这一天,东京翟管家寄书来,知道西门庆死了,听见韩道国说,他家中有四个弹唱出色女子,该多少价钱,说了去,兑银子来,想要拉到京中伺候老太太。月娘见书,慌了手脚,就把来保叫到房里来商议,问是给他好,还是不给他去好。来保进入房中,也不叫娘,只说:“你娘子人家不知事,要是不给他,就惹下祸了。这个都是过世老头儿惹的,恰似卖富一般,但摆酒请人,就叫家乐出去,有个不传出去的?何况韩伙计女儿又在府中答应老太太,有个不说的?我前日怎么说来,今果然闹出这么事情来了。你要是不给他,他裁派府县,差人坐名儿来要,不怕你不双手儿奉与他,那时就迟了。难说四个都与他,倒不如今日胡乱打发两个给他,面子上过得去就得了。”这月娘沉吟半晌。孟玉楼房中兰香,与金莲房中春梅,都不好打发。绣春又要看哥儿,不出门。因问他房中玉箫与迎春,情愿要去。
以此就差来保,雇车辆装载两个女子,往东京太师府中来。没想到来保这厮,在路上把这两个女子都奸了。有日到东京,会见韩道国夫妇,把前后事都说了。韩道国谢来保道:“若不是亲戚看顾我,在家阻住,我虽然不怕他,也未免多一番唇舌。”
翟谦看见迎春、玉箫两个都生的好模样儿,一个会筝,一个会弦子,都不上十七八岁,然后就都安排到府中伏侍老太太,赏出两锭元宝来。这来保还扣了一锭,到家只拿出一锭元宝来给月娘,还将言语恐吓月娘说:“得亏是我去了,若不是我去,就连着一定元宝都没有。你还不知道,韩伙计两口儿在那府中好不受用富贵,独自住着一所宅子,呼奴使婢,坐五行三。翟管家以老爹呼之,他家女儿韩爱姐,每天都去答应老太太,寸步不离,要一奉十,拣口儿吃用,换套穿衣。如今又会写,又会算,福至心灵,出落得好长大身材,姿容美貌。前日出来见我,打扮得如琼林玉树一般,百伶百俐,一口一声叫我保叔。如今咱家这两个家乐到那里,还在他手里讨针线哩。”说毕,月娘还甚是知感他不尽。打发他酒馔吃了,与他银子又不受,拿了一匹段子与他妻惠祥做衣服穿,不在话下。
这一天,来保同他妻弟刘仓,往临清马头上,将封寄在店内的布货,尽行卖了八百两银子,暗地里买下一所房子,就在刘仓右边门口,开了一间杂货铺儿。他便成天在他铺子里头喝茶闲坐。他老婆惠祥,要便对月娘说,假推往娘家去。到房子里,从新换了头面衣服,珠子箍儿,插金戴银,往王六儿娘家王母猪家扳亲家,行人情,坐轿看他家女儿去来。
完事以后,回到自己的房子里,依旧换了惨淡衣裳,才往西门庆家中来,这些事儿其他好多人都知道了,只瞒过月娘一人不知。来保这厮,常时吃醉了,来月娘房中,嘲话调戏,两番三次。不是月娘为人正大,也被他说念的心邪,上了道儿。又有一般小厮媳妇,在月娘根前,说他媳妇子在外与王母猪作亲家,插金戴银,行三坐五。潘金莲也对月娘说了几次,月娘不信。
惠祥听了此言,在厨房中骂大骂小。来保便装胖字蠢,自己夸奖,说众人:“你们也就是会在自己家炕头上说说嘴也就罢了!像我水皮子上,顾瞻将家中这许多银子货物弄回家来。若不是我,都得让韩伙计那老东西,拐了往东京去。如今还不说俺们好,说俺们转了主子的钱,架俺一篇是非。自古信人调,丢了瓢。”
媳妇子惠祥便骂:“贼嚼舌根的淫妇!说俺两口子转的钱大了,在外行三坐五扳亲。老道出门,问我姊那里借的几件子首饰衣裳,就说是俺落的主子银子治的!要挤撮俺两口子出门,也不打紧。等俺们出去,老天也不着饿水鸦儿吃草。我洗干净眼睛看着,看你这些淫妇奴才,在西门庆家里住牢着!”月娘见他骂大骂小,寻由头儿和人嚷,闹上吊;汉子又两番三次,无人处在根前无礼,心里也气得没入脚处,只得交他两口子搬离了家门。这来保就大剌剌和他舅子开起个布铺来,发卖各色细布,每天就是会亲友,行人情,不在话下。正是:势败奴欺主,时衰鬼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