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与李瓶儿,先是互相吸引,后是互相勾引,在心照不宣的暧昧中调着情,不断测试着对方的底线。他们说东言西,正话反说,装憨卖傻,步步为营,与潘金莲和西门庆的偷情大异其趣。
西门庆第一次去花子虚家是应邀吃酒,见到李瓶儿“不觉魂飞天外”。第二次是把花子虚灌得大醉送他回家,与李瓶儿有了深度交流,魂儿已锁定在了李瓶儿身上。第三次想去李瓶儿家却没有理由,只得像初遇潘金莲时,在李瓶儿门口转来转去,“一会儿走过东又走向西”。虽然没遇到叉竿打头的巧事,但因为两人早已心有灵犀,互为钟情,很快,“影身在门里”的李瓶儿便与西门庆 “两个眼意心期”。于是趁花子虚不在家,李瓶儿邀西门庆来家中做客。席间二人私情虽无实质性进展,但临别时的一番对话,却意味深长:
妇人道:“奴吃杀他不听人说,在外边眠花卧柳,不顾家事的亏。”——遇到西门庆之前,这是真话实话。但此时想要与西门庆私通,反而要他常在外面不回来最好。所以,此时的“吃……亏”,实在可以当作“吃……福”来看。当然,这话对西门庆来说,也是极强的暗示:花子虚常常夜不归宿,我独守空床,寂寞难熬,你正好乘虚直入。李瓶儿说话的语气和用词,透着娇痴之气,怎能不惹西门庆怜爱。
西门庆道:“论起哥哥来,仁义上也好,只是有这一件儿。”——估计李瓶儿听了这话,会忍俊不禁一笑。因为西门庆更好“这一件儿”,他是出了名的寻花问柳高手,花子虚和他相比,只能是小巫见大巫。更逗人的是,西门庆偏要一本正经说此话,好像自己从不沾染“这件事儿”似的,别具讽刺效果。
妇人又千叮万嘱,央西门庆:“不拘到那里,好歹劝他早来家,奴已定恩有重报,决不敢忘官人!”——让西门庆劝花子虚来家,本不是李瓶儿的本意,而且后来还极力让人劝花子虚离开家到外面吃喝玩乐。蹊跷的是,劝花子虚来家本不是一件多么难的事,对于西门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李瓶儿却要“恩有重报,决不敢忘官人”。如何重报其恩?不敢忘的是恩还是情?这句话才是李瓶儿语意的重心所在。这里的“不敢忘”,就是念念不忘西门庆,这里的“恩有重报”,就是要对西门庆以身相许。
西门庆道:“嫂子没的说,我与哥是那样相交!”——这话表面的意思是,嫂子你不要说了,我与哥那样的交情,这样的事还能不相帮吗?实际的意思重在前半句,即李瓶儿你对我如此,就不要多说了,我是心知肚明,也会以身相许、早成好事的。当然,这话也极具反讽意味,就是西门庆与花子虚是“那样相交”,最后还是“奸了朋友妻”,娶了这个“没的说”的“嫂子”。
以上几段对话的妙处,在于二人都在装腔作势打哑谜,都是话里有话,反话正说——明明是希望花子虚经常在外,好给西门庆以乘虚而入的机会,却偏要说成嫌他经常在外,还要西门庆劝他回来。正是说东道西,指南打北,像打哑语、猜哑谜,其实互相都明白是在试探、调情。
西门庆回到家里,洋洋得意地将这段对话说给吴月娘听,惹来吴月娘一番嘲讽:“我的哥哥,你自顾了你罢,又泥佛劝土佛!你也成日不着家,在外养女调妇,反劝人家汉子!”
西门庆听了这入木三分的嘲讽之语,不知作何感想,不知会不会做贼心虚地心跳脸热。因为他西门庆正要做的事,就是要勾引私通李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