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西门庆偕全家人在聚景堂上大卷棚内赏玩荷花,避暑饮酒,独吴月娘发现“不见了”李瓶儿,问丫头绣春才知因为肚子疼回屋里在床上“歪着”休息去了。显而易见,李瓶儿是因为临产而闹肚子疼的,离席休息很正常,所以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可吴月娘偏偏让丫头绣春催他快快出来听唱,“休要歪着”,这不是有意与李瓶儿作对,让她肚子疼上加疼吗?这种做法,无论有心还是无心,客观上都 算不上好意,这在接下来她对孟玉楼说的话里得到印证:“李大姐七八临月,只怕搅撒了。”既然瓶儿快生了,怕“搅撒”,又为什么非要打搅她休息,让她疼着肚子出来听唱呢?这不是有意要“搅撒”她吗?吴月娘的行为,的确很暧昧,她对李瓶儿的关心,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眼下李瓶儿成了她最大的竞争对手,一旦她生出儿子,而自己又久后无出,自己正室娘子的地位就要岌岌可危,有名存实亡之忧。所以,眼看着李瓶儿肚子疼得厉害,有临产之兆,不仅不去关心呵护,让她好好休息,却反其道而行之,让她硬撑着临产之身,陪大家瞎热闹受累,有害而无益。所以,这个行为,可以看作吴月娘在自觉或不自觉使坏。
正因如此,面对吴月娘的“疑惑”,精明的孟玉楼不好回答,因为她能看得出,吴月娘的话里暗藏杀机,将自己推向尴尬境地。
如果孟玉楼说李瓶儿没事,肚子疼不是因为临产,生孩子确实如吴月娘所说是“七八临月”,万一出了事呢?极力让李瓶儿出来玩的吴月娘反而可以推卸掉自己的责任,由孟玉楼担责。如果孟玉楼说李瓶儿有事,肚子疼是临产前兆,而且她判断临产是在六月,那又分明是在与吴月娘作对,不仅得罪吴月娘,还会突显出吴月娘硬让李瓶儿出来玩是不安好心。机智的孟玉楼在两难困局下,选择了沉默无语。恰在这时急于打击报复李瓶儿的潘金莲,怕孟玉楼说出有利于李瓶儿的话来,连忙抢过话头:“大姐姐,他那里是这个月?约他是八月里孩子,还早哩!”
潘金莲的插话,迎合吴月娘,并且夸大了吴月娘的“误判”。吴月娘试探着问李瓶儿临产是七月还是八月,潘金莲说是八月,分明离临产还早。李瓶儿肚子疼不仅不是临产征兆,反而可能是假装出来的,她在以此为理由,不愿跟大家一起同乐。显然,潘金莲的话是借刀杀人,不是暗藏杀机,而且凶相毕露。
吴月娘极力想让李瓶儿出来,却因为怕担责任而有些犹疑不决,把皮球踢给了孟玉楼。
孟玉楼态度暧昧,选择沉默,明哲保身,把皮球踢给了潘金莲。
潘金莲无所顾忌,她想做的就是,李瓶儿越是肚子疼,就越应该叫她出来折腾,能折腾出人命来最好。这个皮球她不仅乐于接过来,而且还发力踢出去。
李瓶儿无奈出来听唱,没听完一曲就熬不住,回到屋里倒在床上痛得打滚。很显然,吴月娘不该让李瓶儿出来听唱,责任明显在她,而且后果很严重。因心虚而慌乱的吴月娘急忙推脱责任:“我说是时候,这六姐还强说早哩。”一个“强”字,就把责任一股脑儿推到潘金莲头上,而潘金莲“恶话说在头里”,的确难逃其咎,无言以对。孟玉楼此时还是选择沉默无语,她心里会作何想呢?这倒是个有趣的猜测。至少,她应该庆幸自己没有“多嘴多舌”,让吴月娘与潘金莲纠缠不休,她置身于外,是一种明智的选择,正所谓“沉默是金”。
这一次,潘金莲无语了。她的无语,是因为自己言语失误,将自己的祸心和盘托出,无法掩饰。如果不是她说李瓶儿临产期还早着呢,吴月娘还会坚持让李瓶儿忍着肚疼出来听曲吗?此时她心里,一定是既恨吴月娘嫁祸于她,又为整
见李瓶儿屋里乱成一团,潘金莲拉孟玉楼远远站着,看热闹,说风凉话,孟玉楼依然选择了沉默无语,任由潘金莲说去。孟玉楼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沉默无语?她同情李瓶儿?她看不惯身边人对李瓶儿的嫉恨?她以无言表示她的不满?她无力维护李瓶儿,只能选择不合作不参与的态度?皆不得而知。
见接生婆来了,孟玉楼拉潘金莲进屋看视,表示对李瓶儿的关心,气得潘金莲没好气地训了她一顿,还发泄对吴月娘的不满。这时孟玉楼却说“我也只说他是六月里的孩子”,证明自己判断的正确,就无语了。以此可见,她一开始,就认定李瓶儿肚疼不是装出来的,是真正的临产征兆,而吴月娘与潘金都说是八月临产,明显不怀善意。这一次,她坚持了自己的观点,自己的原则,没有助纣为虐,是不忍心也。这正是孟玉楼的善良处,也是因为李瓶儿生孩子,对她的影响,远不如其他两人巨大。
此后,看到李瓶儿生了儿子,潘金莲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牢骚怨气一发不可收,将吴月娘与李瓶儿捆到一起痛骂不止,越骂越不堪入耳。此时站在她身边的孟玉楼,则是“只低着头弄裙带子,并不作声应答他”。是无奈?是纵容?但不得不承认,在李瓶儿生儿子造成的险象环生、矛盾激化的环境中,“沉默是金”是最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