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瓶儿要生孩子了,接生的蔡婆婆问吴月娘预备下绷接、草纸吗,吴月娘答有,并让小玉快去她屋里取。当看到小玉抱出草纸、绷接并小褥子时,孟玉楼对潘金莲说:“此是大姐姐自预备下他早晚用的,今日且借来应急儿。”
吴月娘准备这些东西是不是如孟玉楼所说,是预备给自己用的呢?
应该不是,因为此时吴月娘并未怀孕,而且何时能怀孕还是个未知数,她正求王姑子为她准备怀孕的药物,王姑子还未找到,她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准备生孩子的用品,万一让别人看到了,岂不成笑话。
从情理上说,应该是为李瓶儿准备的。一者李瓶儿已有孕且临产,作为掌管全家大小事务的吴月娘应该管这事;二者西门庆父母早亡,作为正室娘子理应担当起婆婆照顾儿媳生孩子的家长责任;三者如果吴月娘自己将来生不出孩子,那么李瓶儿生的孩子,如果是儿子的话,就顺理成章继承西门庆的家产,也顺理成章成为她的儿子,为她养老送终。所以,从情理上讲,吴月娘也乐于为李瓶儿生孩子做准备。
再从实际情况看,当蔡婆婆问她有没有接生用品时,她不假思索,干干脆脆回答一个“有”字,显然对此早有准备。如果是为自己准备而不是为李瓶儿准备的,她就会有所迟疑,她就会问李瓶儿的丫头,李瓶儿准备的东西放在哪里,而不会让丫头快去自己屋里拿。
这是吴月娘作为正室娘子的贤德处,很多情况下,她是懂大体,识大局的。
但孟玉楼为何要对潘金莲说“此是大姐姐自预备下他早晚用的,今日且借来应急儿”呢?她又是如何判断出这些用品是吴月娘留给自己用的呢?她的这句话里,有几个关键词颇值得注意:
且:李瓶儿临产是没预料到的,因此自己毫无准备,吴月娘把自己用的东西拿出来是没办法的事。
应急儿:如果不是应急,如果李瓶儿不是突然肚子疼,吴月娘也不会把自己的东西拿给李瓶儿用的。
显然,孟玉楼对潘金莲说这话,是想向潘金莲解释吴月娘的多管闲事,是不得已的,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并没有事先为李瓶儿准备生孩子的用品。因为此前潘金莲说了一大堆吴月娘的坏话,用语恶毒,让孟玉楼无法听下去,只能沉默以对。如果潘金莲再认为吴月娘早为李瓶儿准备生孩子用品,岂不更气?更要说出不堪入耳的话来?孟玉楼在吴月娘与潘金莲发生冲突时,从长远利益考虑,只能站在吴月娘一边。当然,她也不会公然得罪潘金莲,尽量充当和事佬。在李瓶儿临产这件事情上,她认为潘金莲反应过分,李瓶儿值得同情,吴月娘的做法值得称道。
潘金莲却不这样认为,她认定吴月娘是在讨好李瓶儿,是特意为她准备生孩子用品。即使真如孟玉楼所说是为自己生孩子预备用的,那也让她受不了,对她同样是严重的挑战。于是恼羞成怒的她,把这两个人放到一起骂:“一个是大老婆,一个是小老婆,明日两个对养;十分养不出来,零碎出来也罢。俺每是买了个母鸡不下蛋,莫不吃了我不成。”孟玉楼的解释,客观上挑起了潘金莲对吴月娘的嫉恨,不知这是不是孟玉楼的本意。
孟玉楼显然意识到自己的解释惹恼了潘金莲,她对潘金莲失去理性地嫉恨吴月娘和李瓶儿实在忍无可忍,于是罕见地发出了责问:“五姐是甚么话!”“以后见他说话不防头脑,只低着头弄裙带子,并不作声应答他”,继续以沉默无语表达对潘金莲的不满。
孟玉楼是真的生气了,由此她与潘金莲有了芥蒂。她应该明白,潘金莲是不可能成为真正知音知己的,她是一条美女蛇,可以利用她,不可以依靠她,一旦自己惹恼了她,她也会“吃”掉自己的。
李瓶儿生孩子,让潘金莲丧心病狂,几近崩溃,就像曾经毒杀武大一样,她也要对李瓶儿出毒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