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 释:
[1]本文依据的版本是《金瓶梅词话》,1931年前后发现于北平,古佚小说刊行会曾影印百部,详见郑振铎,〈谈《金瓶梅词话》〉(《文学》,第一卷第一期,1933年7月,收入《西谛书话》,北京:三联书店1983年版,第71-90页)。阿拉伯字页码以香港太平书局的影印本为据(《全本金瓶梅词话》香港:太平书局1982年第一版),同时也参考了梅节校订,陈诏、黄霖注释,《梦梅馆校本金瓶梅词话》(台北:里仁书局, 2013年修订一版)。需要指出的是,梦梅馆本在校勘上用力甚勤,功不可没,但过多更改原文的“别字”,似无必要,亦恐误导读者。本文也偶然涉及崇祯本和张竹坡评本,参照秦修容整理,《会评会校本金瓶梅》,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版。这两个后出的版本大同小异,但与《词话》本差异甚多,开头部份几乎重写,对《词话》本也有不少误解之处,因此不能跟《词话》本混为一谈。本文偶尔提及这后两个版本,主要是拿来和《词话》本做对比,看它们如何改订和重写《词话》本。
[2]《金瓶梅词话》,香港:太平书局1982年版,第255-256页。
[3]《水浒传》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以容与堂本为底本),第354,355页。
[4]《金瓶梅词话》,第253-254页。
[5]《金瓶梅词话》中的这一段文字,不见于《水浒传》。后出的崇祯本对此做了修改,补充完整的句子,行文也更为连贯:“且说西门庆正和县中一个皂隶李外传在楼上吃酒。原来那李外传专一在府县前绰揽些公事,……”。可见崇祯本弥补整饰《词话》的清晰脉络,因此决不可能是崇祯本先出,而后有《词话》本。学界此论可以休矣。
[6]关于应伯爵的名字,小说在12回中,特意通过院中李桂姐之口,讲了一个“白嚼人”的笑话:孙真人请老虎代为请客,而老虎在路上把请来的客人都吃掉了。真人问客人何在,老虎答曰:“告师父得知,我从来不晓得请人,只会白嚼人,就是一能”。
[7]例如,小说中西门庆之子官哥的法名为吴应元,谐音为无姻缘,西门庆的伙计贲四,即奔死,宋惠莲的父亲宋仁,即送人,都暗指他们与死亡结下了不解之缘。小说写到李瓶儿的短暂相好蒋竹山,也预示了他“将逐散”的命运。张竹坡的评点对此多有发明之处,尽管他也有弄错的时候(见张竹坡,《金瓶梅寓言说》,黄霖编,《〈金瓶梅〉资料汇编》,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62-63页)。总之,《词话》在人物地点的命名上,热衷于谐音双关的文字游戏,在人物对话和唱词中也屡屡卖弄视觉双关语,又拆字为词或另行造句,如“色丝子女”一词,出自“绝好”二字,“女又十撇儿”一句,拆“奴才”二字而成。如此这般,又外加与性相关的种种形声暗喻和委婉修辞,真可谓枝蔓无穷,不可胜计。类似的文字游戏在晚明时期的坊间读物中广为流行,包括文学杂集和戏曲选集,尤其是这些读物的中栏和上栏所收的“六院俏语”和各色酒令灯谜、拆白道字等等,而这些也正是小说人物——尤其是歌妓子弟和帮闲篾片——的基本技能和谋生手段,也颇可见出一时之风气。《词话》不仅得风气之先,而且以百科全书的格局和规模,总其大成,并反过来打造出章回小说最具时代特色的文备众体的语言风貌。
[8]有关《金瓶梅词话》叙述中的“人物场域”,见商伟《儒林外史叙述形态考论》(尤其是“结论”部分),《文学遗产》2014年第五期,第133-147页。
[9]梅节的《梦梅馆校本金瓶梅词话》将小说原文“因此县中起了他个浑名,叫做李外传”中的“李外传”径自改成了“里外赚”。这是校注者本人的解释,原文并非如此。见梅节校订,《梦梅馆校本金瓶梅此话》,台北:里仁书局2013年版,第一册,第124页。
[10](宋)晁公武撰,孙猛校正,《郡斋读书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卷九,第359页。
[11](清)沈钦韩《汉书疏证》中提到《黄帝内传》,缀于小说家《黄帝说》四十篇之下。(清)姚振宗《汉书·艺文志补遗》在小说家的注解中提到《飞燕外传》。至于《汉武内传》和《飞燕外传》(又作《赵飞燕外传》),在前人的著录中,多收在史部杂传和传记类。详见(唐)魏征等撰《隋书·经藉志》,经藉三,第978页。(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卷九,第374页。
[12]《韩内传》四卷和《韩外传》六卷,见录于(汉)班固,《汉书·艺文志》,颜师古注,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1708页。
[13]需要补充说明的是,武松原本就是一个历史人物,他的来历可以追溯到宋代。例如,(宋)周密,《宋江三十六人赞》,收于《癸辛杂识》(吴企明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145-151页。(元)无名氏撰写的《大宋宣和遗事》也将武松列为宋江部下三十六员头领之一。该书收于《宋元平话集》(丁锡根点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304-305页。
[14][15]
[16]见秦修容整理,《会评会校本金瓶梅》,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版,上册,第141页,141页,131页。
[17]《汉书·艺文志》:“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版,卷三十,第1745页。[18]《金瓶梅词话》,第62页。
[19]《水浒传》上,第299页。
[20]《金瓶梅词话》,第63页。
[21]同上,第97-98页。
[22]《水浒传》的地理描写和地名使用,基本上都实有其据。“清河”的命名,以虚笔映衬阳谷县,是一个例外。
[23]这一地区的行政版图历代沿革,屡经变迁。宋宣和元年(1119)宋徽宗升郓州为东平府,府治为须城县,即今山东东平县,管辖地包括今天的东平和阳谷等县。明洪武八年(1375)降东平府为州,同年撤须城县,并入东平州,属济宁府。洪武十八年(1385),东平州改属兖州府,管辖东平、汶上、东阿、平阴、阳谷和寿张六县。无论是宋代的东平府,还是明代洪武以降的东平州,均无清河一县。明代的版图上确有清河县,但隶属京师广平府(今河北清河县),与《水浒传》和《金瓶梅词话》所写地域不符。此外,明南京淮安府也有清河县(今属江苏淮安县),与小说中写到的清河,相去更远。
[24]历史上的确有过清河一郡,东汉时封刘庆为清河王,改郡为国,治所从今河北清河迁至临清县境内,后依旧称清河郡,隋时又将治所迁回清河县。这固然可以用来解释《词话》中清河一名的由来,但更有助于我们理解,为什么《词话》中的清河与临清,往往写得若即若离,时远时近。
[25]魏末晋初李康的《运命论》曰:“夫黄河清而圣人生。”见(梁)萧统编,(唐)李善注,《文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卷第五十三,第2295页。
[26]《春秋左传正义》,见(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北京:中华书局10980年版,第1939页。
[27]梅节校订,陈诏、 黄霖注释,《梦梅馆金瓶梅词话》,第435页,注12。
[28]吴晓铃,《〈金瓶梅词话〉里的清河即以嘉靖时期的北京为模型初探》,《中外文学》,第八十卷(第二期),总第二零六期,1989年1月,第107-122页。
[29]以上这份清单中的56个名目,大多都普遍见于各类市镇,而不仅限于北京,更不是明代嘉靖时期的北京所独有,如报恩寺、土地庙和玉皇庙等等。其余如灯市和十字街坊,也都是常见的街市名称。至于《词话》中的“王府”、“惜薪司”和“兵马司”,均出自人物说唱和对话的歇后语,与小说中的清河县城无关,自然也不能用来支持清河的北京原型说。另外,如《词话》中的“造釜巷”在开封,而非清河,而且也不见于《京师五城坊巷衚衕集》,疑为小说虚构。霍现俊依据张爵的《京师五城坊巷衚衕集》和清人朱一新的《京师坊巷志稿》等书,对此说做了增补和修正。他仍然坚持北京为清河的原型,但也指出,《词话》中写到的街巷、寺庙名称,有的有明代的历史依据,有的则出自前朝,或略加改动,还有的纯系虚构。详见霍现俊,《〈金瓶梅〉发微》,第四章,“《金瓶梅》的地理背景”,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59-209页。
[30]此外,“六奸”或可视为佛家“六贼”的同义词,分别代表人的六个感官。在《西游记》中,孙悟空西行之始,便杀了六贼,由此揭示了小说佛教寓言的象征意义。在有的学者看来,《金瓶梅词话》中西门庆的六位妻妾,也应作如是观。
[31]霍现俊,《〈金瓶梅〉发微》,第四章,“《金瓶梅》的地理背景”,第205-206页。丁朗,《〈金瓶梅〉与北京》,第三章,“《金瓶梅》与北京种种”,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1996年版,第41-98页。
[32]杜明德,《〈金瓶梅〉与临清》,黄霖、杜明德主编,《〈金瓶梅〉与临清——第六届国际〈金瓶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济南:齐鲁书社2008年版,170-184页。
[33]这一点适用于《金瓶梅词话》所写的许多城市和其他地点,即便是有历史原型的临清城,也不例外。例如,第98和99回写陈经济临清开大店,实际上改自《新桥市韩五卖春情》,而这篇收在《古今小说》中的白话小说,是以杭州新桥市码头为背景的,但这一背景就被《词话》搬用到了临清。可见,我们在《词话》中读到的临清,也是不同文本拼接组合的产物。详见黄霖,《〈金瓶梅〉与临清——第六届国际〈金瓶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的《序》,第1-1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