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万历本”《新刻金瓶梅词话》卷首有三篇序(跋)言,这就是“欣欣子”序、“廿公跋”、“东吴弄珠客”序。其中“廿公跋”最短,只有92个字(“廿公书”三字不计)。
但这短短的跋语,无论对于理解“崇祯本”系统《金瓶梅》各版本之间的关系、“崇祯本”与“词话本”之间的关系,还是对于《金瓶梅》作者研究等重大问题,都是关键之一。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888.html
因此有必要加以认真研究。关于《金瓶梅》三篇序言之间的关系问题,我在拙作《论“万历本”〈新刻金瓶梅词话〉刻于清顺治年间——兼论〈金瓶梅〉三序言之内在关系》(1)中,已经作过阐述,但因为不是专门谈“廿公跋”,所以有些问题没有涉及,有些问题虽然涉及了,但只是提了一下,未加论述。现将这些问题一并加以论述。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888.html
一 目前学术界关于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888.html
“廿公跋”的评价与认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88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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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现藏日本内阁文库本《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卷首收录“廿公跋”算起,到现在为止,至少有三百五十多年了,但关于“廿公跋”的研究评价却是近几十年来的事情。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888.html
近几十年来,伴随着《金瓶梅》作者考证以及整个《金瓶梅》研究的深入,学术界对于“廿公跋”也进行了研究,研究结果大致如下:
(一)普遍认为“廿公跋”与“欣欣子”序、“东吴弄珠客”序都写于明万历年间。
(二)关于这三篇序言之间的关系,主要有两种见解:第一,认为“欣欣子”序与“弄珠客”序观点不同,此说以吉林大学
第二,认为《金瓶梅》三篇序言是一个统一的整体,这以台湾的
但是这三篇叙文的整体感及行文语气的一致性,却使我们在起字里行间找到了冯梦龙这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隐身人。”(4)
(三)关于《金瓶梅》三篇叙文的作者,主要有两种见解:
第一,认为这三篇叙文出于一个人之手,如上述
第二,认为三篇叙文出之三个人之手,而且对这三个作者都有所推测。“欣欣子”、“弄珠客”姑且不说,关于“廿公”,
本衙藏板
二 “廿公跋”的矛头是
指向“弄珠客”序的
为了便于读者阅读,我们把这篇“廿公跋”引录出来:
中间处处埋伏因果,作者亦大慈悲矣。今后流行此书,功德无量矣。不知者竟目为淫书,不惟不知作者之旨,并亦冤却流行者之心矣。特为白之。廿公书。
关于“廿公跋”与“弄珠客”序之关系,我在上述拙作中已经说过,“廿公跋”的矛头是直接指向“弄珠客”序的,是投向“弄珠客”序的利剑,是讨伐“弄珠客”序的檄文。
对此,读者自可参看。惟我在该文中,把“廿公跋”的第一句话当作该序的中心论点,后来仔细琢磨,觉得不够准确,现在加以纠正。
“廿公跋”的中心论点应是:《金瓶梅》非淫书也。
第一句话,是引起,也从两个方面对中心论点加以阐述:第一,这是世庙时一巨公寓言,虽不免有点拉大旗作虎皮之嫌,但却是为《金瓶梅》张本;
第二,“盖有所刺也”,即有为而作。第二句话“然曲尽人间丑态,其亦先师不删郑卫之旨乎”,这是用孔子不删“郑卫”,来说明《金瓶梅》虽有“郑卫”,但不是淫书;
第三句话“中间处处埋伏因果,作者亦大慈悲矣”,是从作品与作者角度论证《金瓶梅》不是淫书;
第四句话“今后流行此书,功德无量矣”,主要是从刻印出售角度说,《金瓶梅》既然不是淫书,流行者也功德无量;第五句话“不知者竟目为淫书,不惟不知作者之旨,并亦冤却流行者之心矣”,这是反驳《金瓶梅》是淫书的观点;第六句话“特为白之”,是为作者与流行者辩白。
“廿公跋”的《金瓶梅》非淫书说是针对“弄珠客”《金瓶梅》是“秽书”的中心论点而立论的。(关于“弄珠客”的观点,详见上述拙作《论“万历本”〈新刻金瓶梅词话〉刻于清顺治年间》,在此不再赘述。)
万历本
三 “廿公跋”最早见于内阁文库本
《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
“廿公跋”既见于《新刻金瓶梅词话》,也见之于以日本内阁文库藏本为代表的“崇祯本”《金瓶梅》,但《新刻金瓶梅词话》的刻印时间不清楚,不能作为依据,所以要考察“廿公跋”的最早出处,只能从“崇祯本”系统中加以考察。
众所周知,“崇祯本”系统的《金瓶梅》又可以大别为两个子系统:
一是每半页10 行,每行22字,无“廿公跋”,这一系统本以通州王孝慈藏本最为有代表性,但如今下落不明,只能以现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本为代表;
二是每半页11行,每行28字,有“廿公跋”,这一系统以日本内阁文库藏本为代表。可见,“廿公跋”只见于第二种“崇祯本”系统的《金瓶梅》中。
这种系统的《金瓶梅》明清时期的藏本,有三种:一是首都图书馆藏本(原为孔德学校图书馆所藏),一是日本内阁文库藏本,一是日本东洋文化研究社藏本。
日本的这两个藏本为同版,而且东洋文化研究社藏本“廿公跋”已佚,所以以内阁文库藏本为代表,就可以了。那么,只要考察一下内阁文库本与中国首都图书馆藏本谁早谁晚就可以了。
对此,台湾的
最近魏子云先生将首图本第一页书影与内阁本相勘后,认为内阁本“印刷清晰”,
首图本“极其漫漶”,“光凭这一点,亦足以判定(首图本)后印”。这是正确的。但魏先生在这里尚稍有疏忽,认为两书是“同一版式的刻本”,首图本只是“后印”而已。
实际上,首图本根本是一种将内阁本简陋化后的后刻本。……近有友人在首都图书馆翻阅此书后来告说,据其版刻,似为道光以后所出,我颇信之。(7)
既然如此,那么“廿公跋”最早见之于内阁文库本《金瓶梅》。
崇祯本插图
四 “廿公跋”写于崇祯末年
(约崇祯十四——十六年)
日本学者荒木猛先生对内阁文库本《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进行了认真考察,得出了令人信服的结论。(8)
原来,这一刻本装订为20册,其封面是用该书肆刻印的别的书的废书页折叠起来的,根据这些废书页,可以断定该书肆为杭州鲁重民的书肆。
内阁文库本《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即为鲁重民所刻印。而那些用作封面的废书页,其中一种是该书肆刻印的的《十三经类语》一书的,而《十三经类语》一书序言的署名落款时间是崇祯十三年(1640)。《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当然刻于其后。
假定《十三经类语》刻于崇祯十三年,那么《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当刻于崇祯十四——十六年。因为崇祯十七年,也就是顺治元年,而“廿公跋”云“《金瓶梅传》,为世庙时一巨公寓言”,显然是明人的口气,因此《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内阁文库本)当刻于崇祯十四——十六年(1641——1643),“廿公跋”亦写于此时。
五 “廿公跋”出于鲁重民或其友人之手
内阁文库本《金瓶梅》与第一种崇祯本系统的《金瓶梅》相较,主要有三方面的不同:
一是改变了版式,即将原来的每半页10行,每行22字变为每半页11行,每行28字,这就使每页的容量增加了将近三分之一,全书的页码减少了将近三分之一,这样可以节约纸张,降低成本;二是个别评语有所改动;三是增加了“廿公跋”。
我在上述拙作《论“万历本”〈新刻金瓶梅词话〉刻于清顺治年间》中,对于这篇“廿公跋”从人们对《金瓶梅》认识评价的历史的角度,给予了较高的评价,但如果就刻印者增加此跋语的目的而言,则恐怕主要是在为自己刻印《金瓶梅》辩白、张本,很有点广告的意味。
现在我们就来探讨这篇“廿公跋”的作者。
这种内阁文库本《金瓶梅》是杭州书商鲁重民所刻,增加的这篇“廿公跋”就出于鲁重民之手的可能性极大。
关于这位鲁重民,我手头没有关于他的生平行事的资料,只知道他是一位明末的杭州书商,他至少刻印过《十三经类语》、《舆图摘要》、《官制备考》等书(9)。
又,《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在《十三经类语》条,提到过这位鲁重民。为了对其人有所了解,我现在就把这段文字引录如下:
旧本题罗万藻编。万藻字文止,江西人,天启丁卯举人。福王时官上杭知县。唐王僭号于福建,擢为礼部主事。未几卒。古文至今时文家称曰“罗仪部”。
《明史·文苑传》附见艾南英传中。是书因坊本《五经类语》,更取《十三经》广之,分为一百三十四类。杭州鲁民重又为之注。按万藻虽仅以时文名家,而所学具有原本。
其时文幽渺谌深,纯以意运,决不用此 之功。况其时张溥与张采立复社,艾南英与章世纯、陈际泰及罗万藻立豫章社。会南英选刻时文,涂乙过当,众所诟,乃取己及三人之文亦分合作摘谬二例,涂乙其半,刊以示众。
溥等因以离间其交,世纯、际泰皆为所动,而万藻恬于名誉,独不从溥。今此书之首乃有溥序,与当日情事大为乖剌。殆民重托称万藻,籍豫章社之名以行,又伪撰溥序,籍复社之名以取重。总之,坊贾之伎俩而已。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174页。
按:这段文字中的“鲁民重”为“鲁重民”之误刻。
从上述这段文字的叙述,我们已经不难看出鲁重民的作派。他刻印《金瓶梅》,为了牟利起见,也为了为自己辩白,于是在《金瓶梅》卷首加上了“廿公跋”。
《新刻金瓶梅词话》影印本
鲁重民为《十三经类语》作过注,也为李日华所撰而由他刻印的《舆图摘要》作过补订(四六全书之一)(10),可见他具有一定的文字功底,完全有能力撰写“廿公跋”。再从“廿公跋”的书贾口气来看,我以为“廿公跋”就出于鲁重民之手。
当然,也不应完全排除鲁重民请其友人或者在其书坊刻印书籍的文人代写“廿公跋”的可能性。
荒木猛先生说:“从李日华的著作于此出版来加以考察,那么也可判明他(按:指鲁重民)李日华(1565——1635)有着某种关系。
而且,此人恐怕正是内阁本《金瓶梅》的刊行者,而其刊行的年代当在明代气运将尽的崇祯十三年之后不远。”(11)
我以为内阁文库本《金瓶梅》的刊行者不会是李日华,而是鲁重民,因为李日华死于崇祯九年,而且李日华认为《金瓶梅》是淫书,不会去刊行它。这有李日华的日记可证:
万历四十三年十
——《味水轩日记》(节录),转引之朱一玄编《金瓶梅资料汇编》,南开大学出版社,1985年10月版,第193页。
按:景倩为沈德符的字。
李日华对《金瓶梅》的评价与“廿公跋”大相径庭,倒很像“弄珠客”序对《金瓶梅》的评价。因此,我以为李日华刊行《金瓶梅》的可能性很小。
六 尚待解决的问题
(一)关于鲁重民的生平行事,所知甚少,估计杭州可能会有这方面的材料,待日后调查。
(二)将内阁文库本《金瓶梅》的评语与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本《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的评语加以比勘。
但因为我手头无内阁文库本《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的影印件,所以暂时难以进行,待日后进行。
《论金瓶梅》
叶桂桐 著
注 释:
(1)已寄《文学评论》。
(2)王汝梅《金瓶梅探索》,吉林大学出版社,1990年9月版,第52——53页。
(3)魏子云《〈金瓶梅〉的序跋》,《金瓶梅探原》,台湾巨流图书公司,1979年4月,第178页。
(4)陈昌恒《冯梦龙 金瓶梅 张竹坡》,武汉出版社,1994年9月版,第29页。
(5)王利器《〈金瓶梅词话〉成书新证》,杜维沫、刘辉编《金瓶梅研究集》,齐鲁书社,1988年1月版,第9页。
(6)鲁歌、马征《〈金瓶梅〉及其作者探秘》,华岳文艺出版社,1989年12月版,第64页。
(7)黄霖《关于〈金瓶梅〉崇祯本的若干问题》,中国金瓶梅学会编《金瓶梅学刊》(试刊号),1989年6月版,第81——82页。
(8)荒木猛《关于〈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内阁文库藏本)的出版书肆》,黄霖、王安国编译《日本研究〈金瓶梅〉论文集》,齐鲁书社,1989年10月版,130——138页。
(9)同(8),第137页。
(10)同(8)。
(11)同(8)。
文章作者单位:山东外事职业大学
本文获授权刊发,原文刊于《烟台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年第4期。转发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