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梦梅馆校本金瓶梅词话》是梅节先生第三次校订出版的词话本《金瓶梅》，其目的是为读者提供一个错误较少、可读性较高和接近原著的词话本，但在人物名字的修改、断句和文字的修改等方面仍有一些问题。文章本着向学术前辈请教的目的，提出问题以就教于梅先生等。
关键词：《梦梅馆校本金瓶梅词话》；玳安；钺安；断句；文字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89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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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夏读梅节先生所著《瓶梅闲笔砚》一书，得知梅先生继1987年校订出版《全校本金瓶梅词话》、1993年出版《重校本金瓶梅词话》、1999年出版影印本《梦梅馆定本金瓶梅词话》后，台湾里仁书局于2007年出版其排印本《梦梅馆校本金瓶梅词话》。
初涉金学，为一睹全豹，托朋友辗转从台湾购回此书。阅读之余，有几点思考信笔写下，在此求教于梅节先生以及众位时彦。
一、玳安乎？钺安乎？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891.html
《金瓶梅词话》第二十六回谓西门庆用拖刀之计害来旺，并通过送提刑院夏提刑、贺千户百两白银陷其入狱，终递解来旺原籍徐州为民。
为防来旺妻宋惠莲生事，西门庆嘱咐家中小厮不准走漏消息，否则决打二十大板。
一日，惠莲闻得来旺递解风声，问众小厮，皆不语；问钺安，钺安将来旺在提刑院被打并递解徐州事详细告知，随即引发惠莲自缢。惠莲自缢被救，未死。
西门庆查问众小厮泄露消息事，闻知走漏者为钺安，欲惩罚之，终为潘金莲所庇护而得脱。
《梦梅馆校本金瓶梅词话》将本回“钺安”改为“玳安”，并认为“‘钺安’本回有九处，廿八回有一处，来无踪去无迹，然按其所扮角色及行事，‘钺’当是‘玳’之讹”[1]125，故径改。
按钺安与玳安同为西门庆小厮，但行事却大不相同。玳安是西门庆的心腹小厮，聪明乖觉，看西门庆的眼色办事。
玳安之于西门庆，犹如《红楼梦》中的茗烟之于贾宝玉。《金瓶梅词话》第三回玳安初出场时，作者即交代其为西门庆贴身答应的小厮；第八回潘金莲因思念西门庆不至打鬼卦后，遇到玳安，作者再次说“那小厮平日说话乖觉，常跟西门庆在妇人家行走”。
玳安为西门庆的蜂媒蝶使，西门庆与家庭以外的妇人勾搭成奸，玳安多在其中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在西门庆因娶孟玉楼，久不至潘金莲处时，金莲曾托玳安捎信给西门庆。
西门庆在丽春院迷恋李桂姐半月没回家时，玳安捎了潘金莲所修柬帖给他，因忤李桂姐意，西门庆当场踢了玳安几脚；玳安未想到西门庆喜新厌旧如此之快，对千方百计搜寻到手的潘金莲很快置之耳后。
这是玳安第一次被打，也是惟一一次被打；吸取教训后的玳安，以后更加唯西门庆马首是瞻。
故终《金瓶梅》故事结束，玳安虽曾被潘金莲因灯笼事骂过，被吴月娘因遣将拿皮袄等事骂过，而未再次被西门庆打骂过。
李瓶儿与西门庆私通期间，玳安多于其中通风报信，并拿马接送西门庆。后来李瓶儿因西门家遭事招赘蒋竹山，从而引发西门庆大为光火之后，也是玳安捎信给西门庆，才最终娶李瓶儿入门。
西门庆私通林太太，是玳安找媒人文嫂牵线；西门庆欲往郑爱月儿家，是使玳安给爱月儿送银子衣服，做牵头；西门庆通情贲四嫂，也是玳安做牵头。
玳安为西门庆所信赖、所倚重，玳安也确实做到了对西门庆心意的心领神会。玳安所说的话“养儿不要屙金溺银，只要见景生情”[①]，是玳安的人生信条，也是理解玳安这一人物角色的关键词。
李瓶儿在狮子街私会西门庆时，玳安告诉西门庆回家只对吴月娘等说他在妓院过夜，李瓶儿大为称赞：“好个乖孩子，眼里说话！”
西门庆在娶李瓶儿入门，在家中吃会亲酒时，应伯爵、谢希大等人欲拜见新人李瓶儿，西门庆初辞；应伯爵等再三为难玳安，让他后边去请，“那玳安到下边，又走来立着，把眼看着他爹不动身”（着重号为笔者所加）。
由此可见玳安惟西门庆之命是听，惟西门庆之意是从。平安因偷听西门庆与书童娈奸事，被书童告状，西门庆以其放进白来创为借口为男宠书童报仇，痛责平安儿；第七十八回西门庆嘱咐来安无论甚么人只回他不在后，书中写道：“那平安经过一遭，那里再敢离了左右，只在门口坐的。但有人客来往，只回不在家。”
较平安聪明乖觉，且为西门庆心腹小厮的玳安，怎么会在西门庆一再嘱咐下，怎么会在曾经接受教训的情况下，将来旺递解的事告诉宋惠莲呢？
看钺安前后行事，并非如梅节先生所言“其所扮角色及行事”与玳安相同。
梅节先生将“钺安”改为“玳安”的另一个原因是钺安“来无踪去无迹”。
其实《金瓶梅词话》来无影去无踪者尚有一处：第八十五回秋菊向吴月娘告发潘金莲和陈经济正在偷情，当月娘走到前边时，在前文从未交待过后文也未再出现的“金莲房檐笼儿内驯养得个鹦哥儿”传达了月娘到来的消息。
《红楼梦》在潇湘馆鹦鹉诵《葬花吟》诗句后，尚有黛玉将平日的诗句教给鹦鹉等事，《金瓶梅词话》对金莲驯养的鹦哥却再未着笔。
无论钺安也好，潘金莲檐下驯养的鹦哥也好，在小说中只是行动元的角色，起到了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作用；至于前后行踪的交代，《金瓶梅》的作者做的并不完美，即使《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也有疏漏。
此外，《金瓶梅词话》疏漏之处尚多。如第十六回说“迎春、绣春都已被西门庆要了”，第六十二回李瓶儿临死时却只说“那大丫头迎春，已是他爹收用过的，出不去了”。
第一回武大郎因在紫石街住不牢，所以在县门前典了一所楼，第五回武大与郓哥定计捉奸时却让郓哥“明日早些来紫石街巷口等我”，武大郎家似乎又莫名其妙的回到了紫石街；
更怪的是第五十五回苗秀、苗实送两个歌童给西门庆时，“一直地竟到紫石街西门庆家府里投下”，西门庆的家也被莫名奇妙的改到了紫石街。
再如第九十二回说陈经济开布铺做买卖，“逐日结交朋友陆三郎、杨大郎，狐朋狗党”；第九十八回却说陈经济欲寻觅主管伙计时，“不料撞遇旧时朋友陆二哥陆秉义”。
如此之类，书中尚多。笔者以为不能因其“来无踪去无迹”，或者前后舛讹，在校订时即主观随意改动，而应保持原本风貌；如有需要，可在校记或注释中注明。
在梦梅馆校定本之前，卿云图书公司1926年版的《古本金瓶梅》和刘本栋校订的中国文学名著本《金瓶梅》皆改“钺安”为“玳安”。
但是值得我们考虑的是，在校订《金瓶梅词话》时，除底本要选择一个较早且较为接近原著的版本外，用以作为校勘的版本，是否也应该是《金瓶梅词话》系统较为权威的其他本子呢？
已经被删改过的版本如《真本金瓶梅》《古本金瓶梅》等，用来校勘是否合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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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断 句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89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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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节先生在《<金瓶梅词话>的版本与文本（代序）》中说整理此书的目的：“旨在结合校勘，将书中的词语适当规范，使具有中等文化水平以上的读者，能领略、享受这份珍贵的祖国文化遗产。”[1]20
书凡三校出版，惠及大众，自为良多。但美中不足，在《梦梅馆校本金瓶梅词话》中尚发现断句方面有些值得商榷之处，在此不揣固陋，加以列出：
表1 《梦梅馆校本金瓶梅词话》的断句待商榷处与修改建议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89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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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议修改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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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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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梅）说道：“这个，爹，你好没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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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梅）说道：“这个爹，你好没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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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瞎子道：“……水太多了，冲动了只一重己土，官煞混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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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瞎子道：“……水太多了，冲动了，只一重己土，官煞混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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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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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门面两间，开店焕然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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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门面两间开店，焕然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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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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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妈妈悉把半夜三更妇人被狐狸缠着……某日怎的倒踏门进来，成其夫妇：“现今二娘拿出三百两银子，与他开了生药铺。”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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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妈妈悉把半夜三更妇人被狐狸缠着……某日怎的倒踏门进来，成其夫妇；“现今二娘拿出三百两银子，与他开了生药铺。”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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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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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孟玉楼从后蓦地来到，便问：“五姐，丫头在这里做什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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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孟玉楼从后蓦地来到，便问：“五姐丫头，在这里做什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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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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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娘忽抬头看见，说道：“五姐……他妈妈在屋里忙着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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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娘忽抬头看见，说道：“五姐……他妈妈在屋里忙着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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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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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童）具诉苗青情夺了主人家事，“使钱提刑，除了他名字出来，主人冤仇，何时得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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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童）具诉：“苗青情夺了主人家事，使钱提刑，除了他名字出来，主人冤仇，何时得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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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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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经济）使薛嫂儿往西门庆家对月娘说：“只是经济风里言风里语，在外声言发话，说不要大姐。写了状子，巡逻、巡按处要告月娘，说西门庆在日，收着他父亲寄放许多金银箱笼细软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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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经济）使薛嫂儿往西门庆家对月娘说，只是经济风里言风里语，在外声言发话，说不要大姐。写了状子，巡逻、巡按处要告月娘，说西门庆在日，收着他父亲寄放许多金银箱笼细软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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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嫂问道：“先生，如何是‘会看马首升腾日，脱却寅皮任意移？’这两句俺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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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嫂问道：“先生，如何是‘会看马首升腾日，脱却寅皮任意移’？这两句俺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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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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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吩咐：“陆二哥，兄弟，千万谨言！有事我请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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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吩咐陆二哥：“兄弟，千万谨言！有事我请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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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断句较为复杂，一开始冯妈妈所说的话为叙述者转述的间接引语，因其称李瓶儿为“妇人”；
紧接着改称其为“二娘”，故由叙述者语言转变为叙述者直接叙述冯妈妈的话，故为直接引语，应加引号；梦梅馆本将冒号加于“成其夫妇”之后，似有待商榷，故建议将冒号去掉。
第二十七回所引用文字如果按照梦梅馆校本，则似为询问潘金莲其他丫头在做什么；
去除中间的逗号将不再引起歧义，称其为“丫头”，是显示玉楼与金莲关系之厚密；崇祯本将“姐”字省略，呼为“五丫头”，更为形象生动。
第九十一回首段引用的文字，是间接引语，否则的话对吴月娘说话却直呼西门庆、吴月娘之名，于情于理皆不合。
其它几处文字的断句，将“待商榷处”与“建议修改为”两栏两相比较，能较为清晰地看出修改后的优长，在此不赘。
《梦梅馆校本金瓶梅词话》在文字方面的待商榷处有几种情况，一为明显的错改。
如第十一回李桂姐所唱的《驻云飞》词，“行动香风送，频使人钦重”后是“嗏”字，梦梅馆本作“唋”字，前者在此为叹词，在词曲中常出现，后者同“吐”，盖属误改。
第三十八回所引诗句“香褪了海棠矫，衣惚了杨柳腰”，梦梅馆本误作“海裳”。
第六十五回众抚按在西门庆家宴请六黄太尉时，写西门庆家“厅上又是筝、方响”，按为制如筝而七弦、有柱、用竹所轧的乐器，梦梅馆本却将“”改为“”。
第七十一回西门庆正与贺千户下棋，“忽闻喝道之声”，梦梅馆误作“绰道”。
此外，《梦梅馆校本金瓶梅词话》中凡作“硶”字者，均改为“”字。按“硶”同“碜”，音chěn，意为“①东西里夹杂着沙子；②丑，难看”。
《金瓶梅词话》中出现的“硶死了”、“弄下硶儿”、“硶说嘴的货”、“怪硶花子”、“硶短命”、“砢硶”、“不害硶”等词语，皆不出此二层意思，可见梦梅馆本为误改。
第十六回应伯爵说如果花子由因西门庆娶李瓶儿找麻烦的话，“俺们就与他结一个大胳膊”。
梅节先生在《<金瓶梅词话>校读记》中认为“胳膊”与“肐蒂”“肐胆”等都是记音词，遂“统一作‘疙瘩’”[1]31。
其实“结一个大胳膊”意为双方胳膊扭在一起打架，非常形象，似无统一的必要。
第二十回西门庆大闹丽春院时，丁二官喊桂姐救命，桂姐说：“呸！好不好，就有妈哩！不妨事……”梅先生认为“就”“应为‘我’之形误”[1]99，并举第四十三回“我”“就”形误之例为旁证。按嫖客至妓院嫖宿，亦称老鸨作“妈妈”，在此李桂姐说无论什么事都有老鸨李三妈顶着，是指自己和丁二官在同一条船上，以消除丁二官的顾虑。
古佚小说刊行会影印本《新刻金瓶梅词话》亦作“就”，前后文意贯通，并非形误。
第三十四回西门庆对李瓶儿说处理阮三案将陈家母子责罚后释放事，否则送到东平府女子一定要偿命。
李瓶儿称赞他是为官哥儿积阴鸷，西门庆道：“可说什么哩！”揆其意，为非常赞同李瓶儿的话，为了儿子官哥积德。
梅先生认为：“‘可’应为‘胡’之音误……李瓶儿劝西门庆公门修行，少做坏事，替儿子积点阴德。西门庆指为‘胡说’。”[1]163由前文分析可知，梅先生在此为误读文意。
第七十二回潘金莲在与西门庆行房过程中骂西门庆“你这波答子烂桃行货子，豆芽菜，有甚正条捆儿也怎的”，梅先生认为“‘波’应作‘破’之音误”[1]352，遂改为“破”。
文后将“波答子”注释为“破烂货”，与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陶慕宁先生校注、宁宗一先生审定本《金瓶梅词话》注释同[2]，魏子云在《金瓶梅词话注释》中将其解释为“邪魔弄鬼”[3]；傅憎享先生的解释与以上诸位先生不同，认为“波答子”、“烂桃”、“行货子”皆隐指女阴。
“波答子”字不误，此为反切隐语。依反切规律“急言”则合音为“巴子”，即隐女阴[4]。傅先生所言，似更为合理。以上为因音形的误改。另外有误增的情况。
如第五十回薛姑子转述《大藏经》上的话：“如你吃他一口，到转世过来，需还这他。”崇祯本最后一句作“需还他一口”，梦梅馆本遂在“这”后添“口”字。
再如第七十一回述宋徽宗二十五年改了五个年号，“先改建中靖国，后改崇宁，改大观，改正和”。
梅先生认为“‘政和’下应脱‘重和、宣和’四字。既然‘二十五年倒改了五遭年号’，应及‘重和’、‘宣和’。”[1]340诸本皆无“重和宣和”四字，笔者认为似不为脱漏，“改了五遭年号”也可只举其前几个，以后的年号省略。
三为参阅所引诗词原著校勘，从而误改诗词韵语。朱一玄先生在《<金瓶梅诗词解析>序》中指出，《金瓶梅词话》中的诗词韵语“绝大部分是引自他书，有些是全文照搬，有些则稍加修改”[5]。
如为全文照搬他书者，有疏漏时自应校正修改；如是作者稍加修改引入《金瓶梅词话》者，若未出现明显的纰缪，则当以保留作者所做的修改为是。
《梦梅馆校本金瓶梅词话》则不然，就笔者所关注的一些诗词来看，梅先生皆将作者修改后的诗词韵语校以原著，从而恢复诗词韵语在其原著中的面貌。
如上文提及的第十一回李桂姐所唱《驻云飞》曲子中有“玉杵污泥中，岂凡庸？一曲清商，满座皆惊动”之句，梅先生据“‘杵’明杨柔胜《玉环记》第六出作‘玷’”[1]60，遂将“杵”改为“玷”。
第三十八回所引诗句：“羞对菱花试粉妆，为郎憔瘦减容光。闭门不顾闲风月，任您梅花自主张。”
梅先生因“明徐霖《绣襦记》第二十四出有此诗。‘试粉妆’作‘试粉妆’”和“‘顾’《绣襦记》作‘管’”[1]180，遂改。
第七十一回描写宋徽宗的一段文字中“口工诗韵，目类群羊”“道三教之书，晓九流之典。朝欢暮乐，依稀似剑阁孟商王”的韵语，此段文字虽经作者稍加修改，但前后文意贯通；梦梅馆本据《大宋宣和遗事》将“工”、“类”分别改为“赓”、“数”[1]339，将“道”、“商”改为“通”“蜀”[1]340。
《梦梅馆校本金瓶梅词话》中诗词韵语如此修改者所在尚多，在此不一一枚举。
如将作者修改过诗句加以还原，则即使《红楼梦》也难以得脱：其中“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6]876之句，将被改为“纵有千年铁门限”，则“铁槛寺”之名将无从出；林黛玉所引李义山诗“留得残荷听雨声”[6]539之句，也将被改为“留得枯荷听雨声”，则韵味殊乏矣。
另有注释一处待商榷：第七十四回西门庆批评李桂姐接王三官时说：“那一遭是没出来见他，这一遭又是没出来见他，自家也说不过。论起来我也难管。你这丽春院拿烧饼砌着门不成？到处银钱儿都是一样，我也不恼！”
《梦梅馆校本金瓶梅词话》文后注释“拿烧饼砌着门——比喻不愁吃喝生活”[7]1247，似为不妥。
看前后文意，西门庆在此应为批评李桂姐所在的丽春院什么人都能进，魏子云解释作“给钱的就能进门。
讽刺李桂姐家的丽春院太低级，给一个烧饼钱就可以进去玩乐了”[3]508，笔者感觉魏氏差得其意，梅节先生在此可能为又一次误读。
词话本《金瓶梅》现存刻本有北京图书馆藏本、日本日光山轮王寺慈眼堂藏本、日本德山毛利氏栖息堂藏本和日本京都大学图书馆藏残本二十三回，其中北京图书馆本和慈眼堂本较早。
1963年日本大安株式会社以栖息堂本为主，采用慈眼堂本和北京图书馆本出版拼配本，故为百衲本。
词话本的校注首先应该选择一个好的版本作底本，北京图书馆本和日本慈眼堂本皆可，但因慈眼堂本和栖息堂本皆不易见，以大安本为底本实为差强人意。
其次，参校本应该选择比较权威的本子，如崇祯本、第一奇书本；以及较好的校注本如人民文学出版社戴鸿森校点本、岳麓书社白维国、卜键校注本等。
至于《绘图真本金瓶梅》、《古本金瓶梅》和《重编古本金瓶梅》这些经过严重删改的本子，作为参校本似为不当。
再次，应保持原著特色。梅节先生虽然提出“校勘目的是去伪存真，提供一个正确的接近原著的《金瓶梅词话》文本”[1]17，但梅先生对于文中人名（如“钺安”）、诗句的修改，却使得《梦梅馆校本金瓶梅词话》距离原著越来越远。
窃以为诗词原貌或者所引用诗词韵语原貌可在注释或校记中详细交代，正文保留词话原貌，校记如：ⅹⅹ崇祯本作ⅹⅹ，第一奇书本作ⅹⅹ；注释如：ⅹⅹⅹⅹ在《大宋宣和遗事》中作ⅹⅹⅹⅹ。
此外，梦梅馆本的断句和注释也仍有有待完善处。如此，方可“去误存真，尽量恢复其原来面目”[1]12，成就《梦梅馆校本金瓶梅词话》为《金瓶梅词话》的最佳校注本。不知梅节先生以为然否？
参考文献：
[1] 梅节校勘.金瓶梅词话校读记[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
[2] 明·兰陵笑笑生著、陶慕宁校注、宁宗一审定.金瓶梅词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953
[3] 魏子云.金瓶梅词话注释[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499
[4] 傅憎享.金瓶梅妙语[M].沈阳:辽海出版社.2000:8
[5] 孟昭连.金瓶梅诗词解析[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1:2
[6] 曹雪芹著、无名氏续.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第3版
[7] 明·兰陵笑笑生原著、梅节校注.梦梅馆校本金瓶梅词话[M].台北:里仁书局.2007。
[①]引自明·兰陵笑笑生撰.全本金瓶梅词话[M].香港:香港太平书局.1982影印 以下相同出处引文不再加注。
文章作者单位：天津理工大学
本文由作者授权刊发，原文刊于《保定学院学报》，2010年第一期。转发请注明。
